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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帷。永夜寧靜如鐵壁銅牆堅不可破。
何處是天涯?自他轉過身去,咫尺即天涯。
離愁日漸成傷,點滴碰觸即可痛到淚流。池上鴛鴦,花間彩蝶,樑上飛燕,哪一樣不是試探創口深淺的銀針。
太多女子,一朝落入薄情人手,轉眼化做美人圖。任春去秋來,歲月燻黃了紅顏。蛛絲塵網纏鎖桎梏,清淚淋漓,洗不出一片無雨晴天。
一日,紹蘭晨起,見燕子於梁間雙飛嬉戲,又自感傷落淚。幽情實在無著處,自不禁對著燕子輕聲低語:燕子啊,聽聞你們從東海飛來,途中一定經過湘南吧。我夫君離家經年,未卜生死。留下我一人於此苦苦守候。你們若是能為我帶封書信給他,該多好。
燕子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竟似有點頭允諾之意。如果你們果真能聽懂,就請飛到我身邊來吧。希望來時,她驚喜交加。燕子果真解語,飛落至她膝頭。
我婿去重湖,臨窗泣血書。
殷勤憑燕翼,寄與薄情夫。
她將這首詩書於一張小紙條,綁於燕足上。之後,燕子便啁啾兩聲望空飛去。
彼時其夫任宗正在荊州,一日,忽見一雙燕子在自己頭上盤旋飛舞,良久不去,十分詫異。燕子甚至停在了他的肩上。這時他方看清,原來燕足上還繫有書信。
展開看時,依稀認出是妻子紹蘭筆跡,紙上書寫著一首小詩。他頗受感動,不禁潸然淚下。那之後,他有何安排,我們不得而知。只知次年某時。他便回到長安家中。夫妻重逢,自有一番泣淚歡欣。他竟還想得起,將那張紙條拿給妻子紹蘭驗看。
古時交通與通訊皆不發達。一去經年,夫妻遠隔千里之事常有。離別,作為商人妻子不得不無奈面對。但任宗拋下新婚妻子離家經商,一連數載了無音訊。其中恐怕別有緣由插曲。
書中不曾交代,我們尚可猜得幾分。鉅商如他,錢財充裕。常年在外,男人於家無心,於旅居處必多半有情。而況唐代秦樓楚館遍地,朝夕歌舞昇平,歡顏紅袖何愁不是留情地。
設若沒有這雙解語梁燕,可憐的紹蘭又將怎樣寄書給她的“薄情夫”?
浪漫大唐,傳記尚人神不分。太多空閨拋擲,有始無終,一腔寄願唯有託寓童話。淚眼含笑讀。
多少如任宗般樂不思蜀的天涯倦客,離鄉背井經年。他日再回到久別故園,歷經離亂,記憶中的碧樹瓊花,亭榭樓臺,一切皆已面目全非。彼時蘇軾過彭城,夜宿燕子樓,夢見關盼盼空望斷故園心眼。唯有嘆一聲,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
佇立原地的等待,孤寒難耐,倍覺清冷。如浮萍落花般逐流漂泊,貨物般輾轉於男人間,便可得享自在完滿嗎?一朝生為女子,行與駐,不過是一方鸞鏡的正反兩面,如何翻轉都照不出個花好月圓。
蕙心無處與人同
花漸凋疏不耐風,畫簾垂地晚堂空,墮階縈蘚舞愁紅。
膩粉半粘金靨子,殘香猶暖繡薰籠,蕙心無處與人同。
——孫光憲《浣溪沙》
品讀花間,尤在夜闌人靜時,一時耽溺在所難免。豔情需以虔信測衡。難悟透“喜”與“舍”的人,千古復千古。以前的傷,皆會度穿時空,直刺心尖。
錦繡帷幕徐緩撩開,眼前,正有閨中佳人寂寥難耐。萬般無著處,一爐香盡,又更添香。
泰娘一生,即如流水落花。
豆蔻青春,恰當枝頭笑東風時,偶被風流太守韋尚書一眼看中。遂被“斗量明珠”,重金買回府中相伴消遣。自此,泰娘遂好花離枝,凋墜紅塵之路起始。
花兒旋舞風中,姿態自在優雅。美不勝收。繁蕪奢華,朝暮綺筵,她似為此而生,是這場面上鎮日飄拂的香風,醺人慾醉。舞如驚鴻掠水,歌動蘭堂上客。
只是無根無著,“從郎西入帝城中”,籍此享盡虛幻榮光。粉香金靨,花雖離枝,卻分外嬌柔。
好風好景最難長。朔風乍起,韋尚書不幸病逝。她自剛剛依附的錦繡衣襟上,被無情吹起。昔日旖紅疊翠的庭除,滿目荒涼;曾經精雅華美的妝臺,落滿塵埃;整日溫香輕嫋的博山香爐,傾倒冰冷。泰娘,終於流落民間。
風歇處,花兒得以再落繡幌。淪落風塵的她又為靳州刺史張公子所得。他為買她,糜費千金。月墜雲中,偷得一晌輕鬆。她是無力自主的人間奇貨。
造化弄人。怎想到,他又先她撒手人寰。
再無力翩躚,昔日馨香鮮豔的花朵,跌落泥沼。說什麼香如故,分明是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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