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湘與淮(第1/2 頁)
“無人能懂!”
瀰漫著濃濃藥味的臥室中,一聲帶著濃濃湘音的感嘆響起,話聲顯得有些沙啞,甚至中氣顯得有些不足。
躺於病榻上的曾紀澤,那雙昏暗的沒有一絲神采的雙眸中,充斥全是濃濃的無奈之色,從六年奉詔還國,雖說於總理衙門幫辦,可在某種程度上他卻被閒置了,在總理衙門中,所謂的幫辦不過只是笑話,大小諸事皆出慶王,又豈輪得著他這個幫辦。
即便是於同文館內,除去教授學生英語、法語之外,再無其它用途,至於他那篇《中國先睡後醒論》,與其說是寫給西洋人,倒不是說是寫給國人,可又有幾人能讀懂。至於那篇《中國先睡後醒論》文章雖說海外激起反響,但於國內幾乎無人得知。自然也無人得知他所期待的“中國三萬萬有,一時俱醒”了。
而此時,在聽好友讀完那篇《泰西縱橫術:普魯士篇》之後,他卻又想到了《泰西策》,想到泰西諸國的崛起。
“世人觀泰西策者,所見唯西洋之強,所嘆亦是西洋之強,無人能懂唐子然之意!”
許是因無人能懂曾紀澤的“盼醒之心”,難免會為唐子然的無人能懂而心生感嘆。
“劼剛兄,此話又是何意?”
放下手中的《中外新報》,楊商農不無詫異的問道,雖說過去五六年間,好友一直倍受冷遇,但為其幕僚、好友,其仍然時常來府上,至於那篇《泰西策》亦是其推崇與好友,不過從年前,好友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以至於現在只能靠其將這篇《縱橫術》讀與其聽。
“何意?”
曾紀澤的面上泛出一絲苦澀,那雙已經被疾病折磨的沒有絲毫神采的眸中,閃過的只有發自內心的無奈。
“書霖,他人不知,你焉能不知?”
面前的好友亦曾極為保守、反對西學,於是他便曾多年前邀其隨他赴俄交涉時信中所言再一次道出。
“今世所謂清議之流,不外三種:上焉者硜硜自守之士,除高頭講章外,不知人世更有何書。井田、學校必欲遵行,秦、漢以來遂無政事。此泥古者流,其識不足,其心無他,上也。中焉者好名之士,附會理學之緒論,發為虛懸無薄之莊言,或陳一說,或奏一疏,聊以自附於腐儒之科,博持正之聲而已,次之。下焉者視洋務為終南捷徑,鑽營不得,則從而詆譭之,以女冒嫉之心,發為刻毒之詞。就三種評之,此其下矣。中西通商互市,交際旁午,開千古未曾有之局,蓋天運使然。中國不能閉門而不納,束手而不問,亦已明矣。”
好友引用當年信中相勸之言,並未讓楊商農惱羞,只是搖頭長嘆道。
“劼剛兄,他日弟之反對洋務,是為眼界不展之果,後蒙兄之薦奉,隨兄赴俄,後又赴法、德,這視界一展,方知,天下之大,遠超你我之想象,中國若閉門自納,他日必遭亡國之禍……”
多年旅歐的經歷,早就令他放棄了往日的妄自尊大,以西學為夷說。
“書霖,三年前,為兄寫“中國先睡後醒”一文時,曾自許,中國所醒者以洋務為始,然讀過《泰西策》後,先前諸多不明,方才得解,這西洋緣何之強?僅只是洋務者?”
搖頭一聲長嘆後,曾紀澤的那番話語中的滋味,或許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
“書霖,自道光年國門洞開,西洋威脅臨門,五十年間,國人於西洋可謂是複雜至極,一面固執的溫持“天朝上國”的美夢,繼續輕蔑的鄙視著“洋夷”,一邊卻又難以面對被他們超過,和侵入的現實。時至此時,擺在面前的實際只有兩種選擇,要麼繼續封閉自己,沉浸在天朝上國的舊夢中不肯醒來;要麼丟掉自負,面對現實,全心全意效仿西洋,去其糟粕,取其精華,方才可於此叢林之世存活。”
好友的話,卻讓楊商農一陣驚詫。
“劼剛兄,怎能出此之言,國朝不是早已行以洋務,焉能……”
楊商農的回答換來的卻是曾紀澤的苦笑。
“所謂洋務,現在看起來,不過只是修修補補,與那奧斯曼土耳其者,又有何妨,其行洋務遠早於國朝,亦深之我朝,當下又是如何?”
這一聲反問之後,見好友似仍然有不解,曾紀澤卻只是痛苦的閉上眼睛。
誰人能解子然之心?
若是唐子然在這,得知曾紀澤的這番感嘆,沒準會對他生出知己感來,在他寫那本《泰西策》,與其說是為自己揚名,倒不是說是向國人全方位的展示西方國家在崛起過程中的先進性,華夏如果還抱有想要崛起的雄心壯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