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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故事新編》文體的定位也是歷來爭論較多的話題之一。概括起來,觀點主要有兩種:一是歷史小說觀。認為作品主要是用現代的一些觀點去寫“神話、傳說和史實”,歷史是小說的主體,主題是表現歷史事件,塑造的是歷史人物形象。在歷史為主幹的故事中“穿插”的現代語言與細節,是屬於次要內容。二是諷刺作品觀。認為作品是魯迅雜文的一種變體,看似寫的是古代的人物故事,其實是諷刺現代生活中的人物及其行為,是魯迅出於“戰鬥的需要”採取的一種諷刺手法;諷刺是主題,歷史是題材。
鄭家健在《歷史向自由的詩意敞開》一書中,對《故事新編》的文體問題進行了透徹的分析,得出了獨到的見解。他從橫向上把《故事新編》與魯迅的雜文、散文以及散文詩聯絡起來,從縱向上與《吶喊》《彷徨》以及中國現代小說的藝術發展聯絡起來,認為它在文體上是“反規範”的,實行的是“反文體”寫作和文體創造,形成了現代“奇書”文體。
鄭家健關於“文體越界”、“反文體” 寫作的分析很給人啟發,但如果將《故事新編》稱為“現代奇書”,則同歷史小說觀的偏頗、新雜文說的謬誤一樣,是對《故事新編》文體特徵的混淆。
沿著“文體越界”和“反文體寫作”的分析思路,我認為,《故事新編》是一種跨文體的寫作,它將小說的故事、散文的從容、雜文的諷刺、歷史的確鑿融鑄一體,形成了文體的雜燴特徵。第一,它的每篇作品都有一個完整的事故情節,人物形象躍然紙上,具備小說的美學特徵;第二,它的行文並沒有完全照著小說的節奏進行,在小說的很多情節處,穿插了大量的閒筆,使之從容不迫,舒張有致,有散文之美;第三,它犀利潑辣,話中帶刺,用漫畫的手法展開了大量的反諷,有著雜文的批判精神;第四,它的題材來自中國古代典籍,主要情節或故事框架基本上於史有徵,有著歷史的確鑿。
這種跨文體寫作與作品“解構”的創作原則是內在一致的。一方面,它將各種文體特徵糅合為一體,是“解構”在文體上形成的痕跡;另一方面,解構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顛覆,而跨文體寫作則是對“文體”的顛覆。
《故事新編》就這樣從裡到外都浸透著反傳統、反規範、反權威的思維方式。
第二節 魯迅式失敗:退卻還是前行
第二節 退卻還是前行
魯迅式失敗
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改造,魯迅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我很想就這樣一個問題進行回答,但回答之前需要很多前提對這個問題進行框定。比如怎樣才算是成功?對中國傳統文化施加了多大的影響才算成功?是否要徹底改變才算成功?是不是實現了魯迅預想的目標,建立了“人國”才算成功?這些問題的提出,又使得“魯迅是失敗還是成功”的問題顯得十分粗鄙。
放遠一點說,其實每個人都是最終的失敗者,在時間面前,無論誰,最終都是要被後來者拋棄或者超越,他一生遇到的困惑、致力於解決的問題,最終都是要在時間的長河中消解。
於是,我們不如退回來,剝落不必要的條件限制,就魯迅改造中國傳統文化來討論成敗;或者更小一點地說,從《故事新編》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批判來討論魯迅的成敗。於是,我們說,魯迅是失敗者。
“建設—批判—解構”之路
魯迅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改造起始於青年時期,且畢其一生。早期寫作文言論言四篇,是他對中國文化進行建設的嘗試(此後雖然也有系統的文化建設,如《中國小說史略》等,但主要還是以批判為主);之後經歷雜文、小說的寫作時期,是他對中國傳統文化進行猛烈的抨擊時期,體現了強烈的批判精神;直到晚年寫作《故事新編》,使他進入瞭解構中國傳統文化時期。
從表面看,從建設到批判再到解構,是對中國傳統文化越來越深入的干預與否定。批判是為了更好的建設,而解構則是更有力的批判。但從創作主體魯迅的角度看,則這是一連串失敗的表徵。
文言論文的寫作,是魯迅將西方的科學、理性精神直接移植到自己的思想中來的努力。留學日本,使他直接感受到了西方具有科學與理性精神的文化,這成為他思考中國文化改造的起點。他的《摩羅詩力學》、《文化偏至論》等,大量使用西方思想家的理論進行思考,是他將西方思想充實到中國文化中的一種嘗試。可這種嘗試能改變中國文化現狀嗎?在四篇文言論文寫作之後,魯迅擱下了筆,反思著自己這樣的文化建設,陷入了十年沉默之中。他的沉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