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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讀者:歲月沒有志趣,歷史沒有潔癖
一個倒騎小毛驢的老頭兒,一路黃沙,蓬頭垢面,看不清眉眼,身上那件褐麻布衫,早已辨不出本色。老頭兒卻懶得抖去布衫上的風塵,只管蹣跚獨行。小毛驢蒙了雙眼,只顧前奔,不管前路,更記不得來路。老頭兒卻把去向歸宿全拜託給了胯下的畜生。老頭兒如此信得過它,理由很簡單:因為這畜生的命比老頭兒見過的所有人的陽壽都長。
我正走在這條道上,聽見蹄聲得得,偶爾抬眼一瞥,從背影認出了老頭兒和他的毛驢——不知哪年哪月起,見過這一人一騎的人們就管老頭兒叫“歷史”,管毛驢叫“歲月”。這一回,就近這一瞥,我看出了他倆的個性——歲月沒有志趣,歷史沒有潔癖。
小說另有怪癖,偏愛傳奇。從茶館說書的話本,到當代流行小說,不知塑造了多少傳奇人物。理由很簡單:因為傳奇,人最愛看。
小說中傳奇人物又分兩種:一種是小說家腦袋瓜裡想出來;一種是人世間本來就有的,小說家只是將其寫得更加傳奇。其實人世間還另有一種人物,活鮮鮮天生平實,後來一生做成的一樁樁事,人人親見,人人受用,便稱之為“建功立業”、“豐功偉業”。又因這種人做起事來雖然平平實實,但做出事來每每令人匪夷所思,事成之後,很難想象一個常人竟能做成這樣的事,便稱其事為“奇蹟”,稱其人為“真實的傳奇人物”。過往百年的中國,這種人何止一二?一旦遇上這種人,小說家只消照原樣實錄下來,便自成一部今古傳奇。怪只怪沒有潔癖的老頭兒騎著沒有志趣的毛驢,只顧了埋頭趕路,眼睜睜讓一路風沙,將多少真實的傳奇人物掩埋在路面上的蹄印裡……
其實,“歷史”骨子裡最愛的恰恰是乾淨。這老頭兒連停下來掬一捧路邊泉水洗把臉的工夫都捨不得,理由很簡單:因為他早知道,就這麼騎著胯下的“歲月”不緊不慢地趕路,走上個百十年,總會遭遇一場瓢潑大雨……
好雨知時節,百十年不遇的這場雨,讓我遇上了。
雨後,路前頭那一方天空拱出一道七彩的虹,一輪紅火大太陽正蓄足了勁要冒出頭來。老頭兒一張臉洗刷得清清爽爽,依舊鶴髮童顏,一身褐布衫沖刷得乾乾淨淨,跟剛穿上身時沒啥兩樣。我這才看出,這老頭兒原來是披褐懷玉,那毛驢踩下的那一長串蹄印中竟有深藏偶露的天機。就在此時,一個百十年難遇的“真實的傳奇人物”活鮮鮮出現在我眼前的這條道上。於是我趕緊用小說寫下來,理由很簡單:一要對得起我,二要對得起你。
小說書名就用了這個人的人名。如果一定要效仿前輩同行,在扉頁上寫下“謹以本書獻給”某,那就第一獻給你,最後獻給他。
張魯 張湛昀
2010年1月1日
代序:小說被認為是一個民族的秘史(1)
讀完由張魯和張湛昀兩位作者共同創作的長篇小說《盧作孚》,我們像是攀爬了一座奇偉雄峻的大山。如果說,這座大山是由小說主人公盧作孚和他的同道們,用其血肉之軀和赤膽忠魂創造的無數奇蹟堆積起來的寶藏,那麼這條通往山頂無限風光的崎嶇之路,便是兩位作者不辭艱辛,用生命之筆一步一個臺階地開鑿出來的。
這部小說是一部典型的傳記小說。作為傳記,它幾乎囊括了盧作孚短暫卻又波瀾壯闊的一生;作為小說,它在藝術結構、情節懸念、戲劇效果、地方特色和人物塑造等方面都有許多新的嘗試和突破。
盧作孚只活了59歲,卻在革命救國、教育救國、實業救國三大領域都建立了不朽的功勳。與他有關的人物,上自國家領袖,下至平民百姓;與他相關的事件涉及中外政治、經濟、實業、軍事、科學、文化、教育、黨派、幫會。在2003年重慶市評選十大歷史人物的活動中,盧作孚名列榜首。評語認為,他留下的“民生公司、北碚實驗區、《盧作孚文集》,其中任一項都足以改變歷史”。盧作孚在世時,郭沫若先生曾表示想給他寫傳。盧作孚婉言辭謝:“我的傳記只能由我自己來寫。”大抵也是因為他的傳記確實不容易寫的緣故。
要寫好這樣一個人物的生平,與盧作孚同代的大文豪都難以做到,何況作者還是隔了兩代的人,而且寫的又是小說,需要進行藝術的再創造。與盧作孚有關的文獻資料、素材可謂堆積如山。是透過認真蒐集、閱讀、消化、吸收、篩選,並在此基礎上進行提煉、加工,寫出一部經得起歷史考驗的文學作品,還是淺嘗輒止、浮光掠影、移花接木、拼湊貼上,憑空杜撰出一部“戲說”,無疑是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