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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似他這樣做的失學兒童非止他一人。爸爸所說——屋裡大人不同意,他“也不爭一聲,也不辯一句,不出聲不出氣地”,那是因為他失語說不出聲。幾歲的娃娃,就要拿他的一言一行來作性格分析、企圖見出其一生,未免小題大做。不過,當這娃娃走完幾十後的一生,再來回味,無論“又……又……”成雙的思維方式,還是一樁大事做成雙贏定局之前,從不與不知者、反對者作口頭上無謂辯說的“不爭論”的行為方式,其獨具個性特徵的人生格局,無一不在幼年形成。天生乎?自生乎?眾生乎?
常言說得好:後觀者清。
雙贏(二)
“春與秋其代序”,盧魁先在瑞山書院窗臺上趴了非止一輪。
楊柳又綠,簷上空空燕巢,巴望著天空,卻不見春燕歸來。這日無課,盧魁先獨坐家中高門檻上,課本鋪在膝上,盧李氏將鹽巴砣砣浸進鍋中轉了三圈,望一眼門外。父親挑著麻布重擔從他眼前晃過,他也沒看到。盧李氏迎上,夫妻二人看著失語的兒子,嘴唇開合,卻無聲,各自搖頭一嘆。
“魁先娃,你又不能讀又不能講,明天就莫去學堂了。”
盧魁先連連搖頭。
父親抱住盧魁先:“不能讀不能講,就算書讀出來,能做啥用?”
盧魁先連連點頭。父親看出兒子想說“有用”,寬容地拍拍兒子的腦袋,回過頭對盧李氏說:“這一趟,碰上寶錠的船回楊柳渡,搭了我一條黃魚。”川江上人說“搭便船”叫“搭黃魚”。
“我說呢,你這一趟跑榮昌,攏屋這麼早?”
“寶錠長高了,再長几年,又是一個寶老船!”
“同天生的,高出我屋魁先娃半個腦殼。”一對燕子進屋,繞樑三匝,嘰嘰喳喳唱和著,鑽入去年空巢。盧魁先張嘴閉嘴,學那叫聲,卻無聲,盧李氏話說到一半,卡在喉嚨裡,哽咽著,流下一行淚來。
燕子轉眼又飛出,盧魁先收了書,追出屋去。
“吃晌午飯了,魁先娃還往哪裡跑?”媽媽叫道。
“燕子哪年不飛轉,有啥追法?”爸爸叫道。
盧魁先自己也不知這年年飛轉家中的燕子“有啥追法”,但偏偏這一天,這雙燕子偏偏就逗得他追出門。也許是他覺得,燕子嘴殼子一動,就嘰嘰有聲,實在讓他羨慕。他跑得太急,忘了家中的高門檻,絆了一下,他跌跌撞撞沿長長的石板梯坎追著燕子,他腳下踩空,從長長的石板梯坎上滾了下去。他著實是跌痛了,“哎喲”連聲。
尾追上來的父親母親急得叫喚:“魁先!魁先兒啊!”
燕子眼看飛到江邊,見身後娃娃沒攆上,回過頭來,正對著趴在地上的盧魁先俯衝而下,一路歡叫,聲聲鼓盪著盧魁先耳門子,一時間他忘了身上的痛,忍不住張嘴學燕叫:“嘰嘰!嘰嘰嘰喳喳!”
燕子將近,聽得盧魁先叫聲,一驚,又轉向石階下楊柳渡飛去。
盧魁先隨之欣喜地看到江邊停泊著寶錠的木船。看到木船頭的寶錠,盧魁先帶淚歡叫:“寶錠!”
木船上,寶錠聽得盧魁先叫喚,轉過頭來,跳下木船,衝盧魁先跑來。
父親母親追出屋來,趕下梯坎,父親一路唸叨著:“跌得這麼痛,還在學燕子嘰嘰!”
母親一路唸叨著:“跌得這麼痛,還在叫寶錠寶錠!”
突然,盧麻布站下,緊跟其後的盧李氏一下子撞在丈夫身上,衝著丈夫背影:“還不快點!”
盧麻布回過頭,不認識似的盯著妻子:“你說啥?”
“我說還不快點,看看娃娃!”妻子說完,要繞過丈夫,上前去護著兒子。
丈夫卻堵住路不動:“這句前頭,你說的句啥話?”
妻子賭氣地:“這句前頭,你說的句啥話?”
丈夫偏不讓路:“我說我們魁先娃兒——跌得這麼慘,還在學燕子嘰嘰嘰嘰——你又說的句啥話?”
妻子還在賭氣:“我也說我們魁先娃兒——跌得這麼慘,還在叫寶錠寶錠!”聽到自己說出的話,妻子突然像二兒子那樣張大嘴發不出聲來,半天才說出話:“他爸爸,你是說,他?”
丈夫也啞了半天才說出話:“是,我是說,他!”
說完,兩夫妻又失語了,只曉得大眼瞪小眼,相對無言。他二人無聲,坎下,盧魁先的叫聲聲聲在耳。二人臉上掛著四行淚,像一對老太爺老太婆般地相攙著,一步一停,哆哆嗦嗦,下得坎來,看清了,聽清了,二兒子正一邊哭一邊衝嘰嘰叫喚的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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