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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在自己耳裡,孟子玉暗自搖頭,自己也鬧不明白,明明已從這青年口中聽出其必是石不遇學生無疑,卻為何還要冒險救下他一條性命?
“孟生所斷極是。”張鐵關依舊憨乎乎一臉笑,轉頭對盧魁先說:“讀書人,張生我多有得罪,請了!”他一抬手,身後大足縣衙門操鬼頭刀的劊子手與他手下扛槍的行刑隊閃開一道窄巷,放盧魁先揚長而去。孟子玉只道是張鐵關賣了自己天大一個面子,其實張鐵關內心裡頭早已認定刑場中這青年是什麼樣人——他若真是革命黨,肯定會拼命掩飾自己與剛被處決的革命黨的關係,可是,背那篇長長的古文時,他是越背越高聲,義憤之情,溢於言表,居然置自家性命於不顧。刀都架到脖子上了,我張鐵關端坐場外,虎視眈眈,敢如此肆無忌憚行事的,除了傻乎乎的學生,還會有誰。“分明一個讀書人”罷了,正好放了他,落得向孟生這種地方上有威望有實力的讀書人做個順水人情。
祭石(十三)
還是那一汪湖水,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乃一聲,山青水綠。先前那條渡船從那碼頭盪出,船中乘客只盧魁先一人,他背對岸邊,負手遠望茫茫湖面,他感覺到岸邊有目光注視著,他問道:“敢問先生,為何出手救我性命?”
孟子玉從刑場尾隨盧魁先來到岸邊,見問,冷笑不答,反問:“刑場上送了性命的那獨臂青年,是你同志?”
“石二郎。”盧魁先報出石二的名字,卻巧妙地省略了自己與石二的關係。
“十二郎是韓愈侄兒,我問的不是祭文!”
“他就是石二郎。”盧魁先緩緩轉過身來,孟子玉看到他已是淚流滿面,便不再問。不料盧魁先反問:“合川不遇先生,是您什麼人?”
“你問——合川石不遇,是我什麼人?”孟子玉一聲冷笑,“先前刑場上有問於你,你還沒作答呢,就被那胡軍團長搶了話去!”
“不遇先生是我老師。”
“果然!……張之洞任四川提學使,倡導讀書,你合川出了石不遇,我大足出了孟子玉!”
“原來先生與我恩師是故交?”
“故交?——老冤家!川漢鐵路公司弄成個死局面,就是你合川石不遇,代表合川董事,尋我打官司,這刁鑽訟棍,咆哮公堂,居然誣我大足孟子玉‘吞蝕路款’,還……還指著鼻子罵我‘路蠹!’”
“先生,那都是過去的……”盧魁先聽出是兩個舊時讀書人的過去恩怨。
“過去!他讓我過不去,我就讓他過不去!”孟子玉一頓,突然問出一句,“舉人娘子,她還好麼?”
“不遇先生的夫人早年病逝,學生我都沒見過。”
“嗚呼!”孟子玉一聲長嘆息,“孰謂汝遽去吾而歿乎!吾與汝俱少年,以為雖暫相別,終當久相與處……”
這大足舉人,為何此時將我在刑場上剛背過的古文一字不差誦出?盧魁先納悶,孟子玉卻大放悲聲:“嗚呼,汝病吾不知時,汝歿吾不知日,生不能相養於共居,歿不能撫汝以盡哀,斂不憑其棺,窆不臨其穴……”
剛才借韓愈祭文悼自己同志,盧魁先也曾這樣動情,此時見大足舉人老淚縱橫,便知這位也是在借他人酒杯澆自家塊壘。
“孟先生認識她?”盧魁先小心翼翼地試問。
“豈止認識?”孟子玉遐想道,“十指纖纖嫩筍,三寸窄窄金蓮……聶七妹,那一年,你也年方二八啊。”
“不遇先生的夫人姓聶,孟先生見過?”
“豈止見過!”孟子玉望著湖中自己的倒影,“同治年,合川一縣,雙峰並峙……又出了一個絕妙女子,一枝獨秀……”孟子玉苦笑,吟出一句:“鬧得嘉陵成醋海,酸風直送古渝州哇!——嗚呼,天啦,既生玉,何生遇?”
孟子玉神情恍惚,語無倫次,盧魁先本不諳男女之情,只大約聽出話中有異,又不便再問。
“合川舉人,死得更早吧?”盧魁先聽得對方惡狠狠一句反問。
“老矣。”
“尚能飯否?”
“能,還能教習!”盧魁先自信地說,其實心頭有隱憂,上回在袁湯圓鋪子裡收到樂大年捎來一封家書,是由不遇先生代筆,此後自己奔波生路,疏於問候,真還不知先生近況如何?盧魁先想起那年先生送別到無字碑前,最後背誦《祭十二郎文》,要自己為他作祭文。
本來要借來祭石不遇的文字,今日卻先拿來祭了石二郎。盧魁先黯然神傷。
“老不死的!”孟子玉一句生硬的話抵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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