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第2/4 頁)
是眼前這學生娃,講道德有道德,論文章有文章。難得他小小年紀,居然有此修為學養!今日之事,再不猶豫,我孟子玉一定要在那團長的槍口下贖回這學生一條性命。可是,這樣難得的學生,只怕正是出自他石不遇門下!
什麼“蘿蔔坑坑”下三濫,什麼“春鎖二橋”,小菜一碟!全都不在話下。唯有那件事,那個人,唯有她,才令孟子玉刻骨銘心,至今難忘。光緒宣統而民國,至今孟子玉為了她,還是童子單身。石不遇啊石不遇,這一箭之仇,我若不報,今生難得安生。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祭石(十二)(2)
什麼事都可以放下,人命關天,救人要緊。
什麼人的命都救得,就是這石不遇學生的命救不得!
孟子玉拿定主意,今日定當救這學生一命。便有一條——萬一問清這學生是出自石不遇門下,自己就此撒手不管!且待他背完這篇……
“吾行負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與汝相養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與吾形相依,死而魂不與吾夢相接。吾實為之,其又何尤!彼蒼者天,曷其有極!”蒼天茫茫,殘陽如血,盧魁先環顧刑場周圍的死者與生者,死者橫屍遍地,生者命在旦夕。他哪裡曉得,當他心力交瘁,強令自己鎮靜下來,一門心思背誦韓愈祭文,悲悼同志亡魂,拯救自家性命時,面前這位不期而遇、挺身而出要救他性命的大足舉人,肚皮裡竟九回十八轉繞了無數個圈,此時已拿定了萬一他是石不遇學生,便棄他性命於不顧的主意。盧魁先目光落於石二身上——石二啊,石二,我今祭汝,痛不欲生:“自今已往,吾其無意於人世矣!”
辛亥年多少人多少事一時間盡皆奔來眼底湧到心頭,盧魁先再也支撐不住,喃喃似夢囈,誦完尾聲:“嗚呼!言有窮而情不可終,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嗚呼哀哉!尚饗。”
昏鴉數只,盤旋著飛落刑場,見滿場站著的活人,躺著的死人,竟無一點人聲,感覺異樣,又貼著地皮沒入湖上暮色中。盧魁先獨立場中,似剛從夢中甦醒,環顧四周,才發現在場的人,從張鐵關以下所有人等都在盯著他看。湖風吹來,盧魁先覺得背上冷嗖嗖的,原來周身早已冷汗淋漓。記得耳邊聽到最後一句是“尚饗”二字,祭文應該是背完了。革命以來未曾複誦過一回的祭文,拿來祭奠先死革命同志時,居然能一口氣一字不差背完?冥冥之中,當真有一雙手在把持支撐?
“合川人?”
“唔。”聽得人問,盧魁先脫口而出答道,才發現問話的正是孟子玉。
“合川舉人石不遇,是你什麼人?”
這位大足孟舉人這冷森森的語氣,盧魁先熟悉。一上場尊他“先生”時,他一句“姓孟”抵回來,就是這語氣。只是這時問出這話,冷漠中比先前更是平添了三分殺氣。盧魁先一怔,轉過身來,面對孟子玉,證實了這一點。今日刑場,當真是生死轉換,倏忽萬變。怎麼先前還對自己那麼友好的一個人,此時忽然變臉?比合川二醜的川劇班子在戲臺子上變得還快!他這一問,毫不掩飾下文——石不遇若是與你有什麼關係,休怪我今日對你不留情。可是此時此地,若是勉強否認,反倒露拙。不如老老實實,坦誠直言。盧魁先定下神來,說:“合川舉人石不遇先生,他是學生我的……”
“他是學生,還是革命黨?”孟子玉正全神貫注等待盧魁先答覆,要作出捨命救他、還是舍他一條小命不顧的最後決定,冷不防自己背後,莽聲莽氣有人悶吼。猛回頭,才見是張鐵關,不知幾時他已經來到刑場當中。
“問我?”孟子玉一時回不過神來。
“不問孟生您,我問誰呢?”張鐵關一臉憨乎乎的笑,“您是本案的主審,主考官啊!”
孟子玉聽出,張鐵關稱自己為“孟生”,這本是前朝時同學同年間才有的稱呼,省了名,只稱姓,字尾一個“生”字,圖個簡明、圖個別致又親熱。孟子玉知道,張鐵關這樣稱呼自己,是套近乎,卻也並非全無道理。孟子玉此前已經獲知,這張鐵關確實是光緒年峨眉山下樂山武舉人,而且恰恰是在自己在大足中舉、石不遇在合川中舉那一年,說是同學同年,並不勉強。這張鐵關不可小覷,外表是行伍出身,武棒棒一個,其實內心謀算縝密,判斷極分明。這種人,用村夫們一句粗話,叫“面帶豬相,心頭嘹亮”。此時,面對張鐵關憨乎乎的一句笑問,孟子玉一愣,冒出一句話:“張生啊,這娃娃憨乎乎直槓槓還沒長醒,你看他那樣——分明一個讀書人!”
話一出口,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