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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
羅圈圈衝盧魁先一揚手頭的叮噹作響的荷包,扯開荷包口的紅絲線,伸了兩根指頭,在裡頭摳出一枚小錢:“盧老爺,這回的賞錢,小的可不敢真要。等到老爺上任再賞吧!——嘖!這年薪四萬兩銀,那時老爺您隨便賞點兒,小的這輩子就受用不盡嘍!”他隨手將手頭的一份紙揉成團。
盧魁先:“那是什麼?”
羅圈圈恭敬地一指委任狀,不屑地將紙團湊上前:“有了那個,盧老爺哪還用得著這個!”
羅圈圈正要將紙團扔了。盧魁先劈手奪過,展開一看——清華學校赴美留學生民國二年二次招考(北京考棚)準考通知書。
盧魁先左手右手分別拿著同時到達的委任狀與通知書,他將雙手抬起,平端著那兩份東西,看上去像天平的兩個盤。他凝望著,陷入沉默。
“哪邊重哪邊輕?”羅圈圈比當事人還著急。
就這一句,盧魁先笑了:“羅大爺說得好!哪邊重哪邊輕,擺明了的,哪還用得著掂量?”
當天,盧魁先辭別省城,踏上幾年前來時走過的“東大路”,向重慶方向去。
鎖江(三)(1)
重慶城,兩條河,重慶人把長江叫大河,嘉陵江叫小河。大河北岸,重慶下半城,有條街叫白象街,塑了尊白象在街頭立著。大河南岸,慈雲寺山門前塑一頭青獅。像省城督府衙門前的石頭獅子一樣,圓瞪了眼珠望江對面的白象。巴蜀自古出人才,養在巴蜀,藏在巴蜀,一代代順著大河,出了夔門就成名成才!巴蜀之人為留住人才,才隔江塑了青獅白象,這叫——青獅白象鎖大江!
阮老么在大河小河弄船打魚一輩子,頭一回看到誤了船如此想不開的人。三天前蜀通輪拉響汽笛,開出朝天門碼頭,這人沿著下河的石頭梯坎一路跌跌撞撞飛奔到碼頭,一路高喊“等等我”,眼望著蜀通輪冒出的滾滾黑煙在溉瀾溪寶塔那邊消逝,這年輕人一腳踏進江中,還朝江中走,嘴裡還在喊。
“嗨,是不是你堂客遭別個拐上輪船拐起跑了?”阮老么抬頭衝岸上問。他把船扳向靜水灣灣,船頭,堂客已經支起鐵鍋生火做宵夜了。阮老么一個人蹲在船艙中擺開象棋闆闆,自己找自己下象棋,那是打完一天魚,自己最愛乾的事。
……
“三天了,你看朝天門沙嘴,起碼有十個較場壩兒大,被這娃娃的草鞋印踩滿了!”三天來,阮老么天天撐船由小河出大河,由大河回小河,天天看到岸邊這青年在來來回回走趟趟,堂客咕噥一句:“大河沒蓋蓋子,小河沒上蓋板……”
阮老么聽懂了她的意思是:岸邊那娃娃還太嫩,怕他萬一想不開……
阮老么把船搖攏岸,對那青年吼:“這趟船趕脫了,隔半個月再來就是!”
青年望著兩江間,夾馬水一聲咆哮,將上游衝下來的一頭嗷嗷叫喚的小牛吞了下去。青年無語。
阮老么在大河小河上名頭響亮,相傳他有三大絕技。第一絕,打魚無敵。他那條打魚船,撐到哪條河,哪條河就有魚。看上去阮老么完全隨心隨意,看也不看向河頭拋下網去,撈起來網眼眼裡就塞滿了魚。於是弄得多少打魚船愛跟在阮老么船屁股後頭,他朝哪一灣撒網,人就都朝那一灣撒。阮老么見船聚多了,一轉身,扳了自家的船搖向另一灣水,船多處再也打不著魚,阮老么在另一灣中照樣滿網滿網地朝船上裝魚。人問阮老么竅門,阮老么說,“我給你說了,二回子豈不是我還要跟你的屁風了!”第二絕,象棋無敵。第三絕:救人無數。同是他那條打魚船,撐到哪條河,哪條河就有想不開要跳河的人。阮老么的第一絕,阮老么自家心頭有數,他那雙眼睛就是能看到水底一丈八尺的魚。阮老么的第二絕,自家心頭有數。重慶城頭水深得很,自己這臭棋簍子,稱“象棋無敵”,只能在大河小河邊弄船人這個圈圈內。阮老么的第三絕,阮老么心頭根本無數,他也不知道為何他的打魚船撐到哪條河哪條河就有跳河的人。這便逼出了阮老么在大河小河上的第三絕。阮老么勸人莫跳河不計其數,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他曉得勸人“你莫想不開”不起作用,你真要勸人“想開些”,只有把人從當下擰死在腦殼裡頭的一團亂麻的想法中岔開,就像明明看到前頭有個大漩渦,你不能裹攪進去,必須早早地一篙竿把船撐出老遠。此時,他對岸邊這青年用的就是這百試不爽的“撐開法”:“你在這岸邊不吃不睡站了三天,大河小河水都過了三秋了,那個蜀通輪船怕都過了夔門嘍!若說你那堂客情願跟你,她必定在下江碼頭守你,若說不跟你,你守在朝天門把石梯坎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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