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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昌衡問:“趙爾豐,今天,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就見趙爾豐默默閉上眼睛,用泰山般厚重的山東口音學了句四川話:“這才叫天亮了流泡尿。”引頸受戮。趙爾豐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讓尹昌衡想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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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江(一)
袁老闆名副其實。人長得圓,事做得圓,做的又正好是湯圓鋪子。轉眼已是民國元年(公曆1912年)正月十五,省城督府衙門對面,“袁湯圓”店鋪迎來了這一年的元宵節。袁老闆將一簸蓋湯圓倒入支在店鋪門口的大鍋中,沸水濺起,他將一柄長勺插入,划著圈,湯圓盤旋起落。他一抬頭,見街邊有人走來,便用鐵勺有節奏地敲打著鍋沿。
三個少年擁著盧魁先走來,盧魁先裝束依舊,只是三個少年,雖與當年石二、樂大年、劉德奎同齡,卻已換了面孔。三少年中,為首者叫胡伯雄,人雖小,滿臉的絡腮鬍子已見雛形,說:“對耶,元宵節,再咋個也要整碗湯圓才要得!”說著,他已擁著盧魁先進了湯圓鋪,喊一聲:“一家四個大湯圓!四季發財喲!”
袁老闆早聽出這群人身份,說:“喲,新國家、新青年、新學生,吃啥四季發財?該吃——五經魁首!”
說罷,又從鍋中舀起湯圓,把每碗湯圓加成五個。
盧魁先本已從懷中叮叮噹噹掏出幾個小錢,讚賞地對學生道:“你們看這老闆,真懂生意經!”
他數出幾個小錢,遞給老闆。老闆捧了錢,一數,哈了腰:“這……還差點數。”
盧魁先指著老闆手中的錢:“四個錢五個,四五二十嘛。”
“先生有些年不吃湯圓了吧?宣統元年是四個錢五個。今年,四個錢一個。”
“這才幾年?”
“如今過年不算年,算朝算代。”老闆指街對面,“昨年還是宣統,今年換成總統!”
趙爾豐砍腦殼十天後,孫中山在南京宣誓就任*臨時大總統。
“看嘛,又在換!”聽得斜對面街上響動,老闆手一指。盧魁先隨著望去,督府衙門,正舉行儀式,門口四川軍政府舊牌被摘下,新掛的牌寫的是“四川都督府”。
袁老闆見一個戴草帽的行人走過店前,趕緊吆喝。袁老闆屬於那種滿嘴裡跑舌頭,一張嘴能把一個店堂搞得人人笑呵呵的成都小販,可是今天,他這袁湯圓鋪子卻冷冷清清。袁老闆將長勺扔進清水鍋中,一聲嘆:“往年子元宵節,袁湯圓門前十三濫,今年子元宵節,袁湯圓是門前清!”
“你們說說,這是什麼原因?”盧魁先聽罷,一邊咀嚼湯圓,一邊問學生。
“革命噻!”袁老闆想也不想接過話去,“革命革到湯圓腦殼上來了!”
“我這兒有一道新題,已知,”盧魁先擱了碗,拉開上課的架勢,“湯圓宣統元年是四個錢五個。今年,四個錢一個。求解:四年來省城物價漲了若干?”
“百分之五百!”胡伯雄脫口而出。
“哦,你還真快!”
“學生跟小盧先生非止一天,此題有何難哉?”胡伯雄正得意,忽然碰上盧魁先悠悠的目光,他傻眼了,“莫非,真的難題還在下面?”
“哼,”盧魁先冷笑一聲,“已知:四年來省城物價漲了百分之五百,求解:為什麼?”
“這……可不是數學題。”胡伯雄搪塞道。
“本先生給你們開的課是:應用數題新解。應用,就是應時而用,懂麼?”
“是因為……革命革到湯圓腦殼上來了!”胡伯雄突然想到袁老闆的話,便囫圇搬了過來作答,本來想開個玩笑,不料桌子對面小盧先生連連點頭,再問:“革命怎麼會革到湯圓腦殼上來?”
“是啊,革命革到宣統龍椅上,革到趙屠夫腦殼上……這……”三個學生琢磨著。
“莫這啊這的啦。”盧魁先說,“這……革命成功至今,這是我夜夜苦思而不得其解的最新難題。”
“盧魁先!”湯圓鋪門外有人呼喚,盧魁先一抬眼,是個戴草帽的過路人,此時揭了草帽。
“樂大年,你回來了!”
“趙屠夫那晚上開槍過後,我回合川避了半年,聽說革命成功,該回來嘍!”一身風塵僕僕的樂大年說。
盧魁先連忙拉出一根板凳,同時招呼老闆:“再煮一碗!”
樂大年在盧魁先對面坐下,問:“石小二呢?”
聽得對面有整齊的步伐聲,盧魁先本能地扭頭望去:“四川人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