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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裡的萬家燈火密密麻麻,猶如夏夜草叢裡的螢火蟲,又似群星跌落凡塵。月光下的洛河宛如一道華麗的玉帶,兩岸的屋舍人家倒映其中隨波澹盪不絕,漫天星斗和粼粼波光一起閃閃爍爍,美固然是美的,但倘若看客沒有欣賞的心情,這份美便顯得煩躁。
杜涼夜一眼望下去,直覺得頭暈眼花,恍恍惚惚地看不真切。
她靜靜站在山丘上,向著城西的那一段河流極目遠眺,會春樓的火勢已經漸漸弱下去,人們的哭喊聲便清晰的浮起來,漸呈高漲之勢。即使隔了老遠一段距離,聽起來依然十分悽慘,只因這死亡來的太過猝然,令存活的親者措手不及,全無心理準備,便格外顯得悲慟。
她心中掛念自己的父親,耳聽一片悲慼之音,不由得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但,既然派出去的人尚未回覆訊息,一切皆屬未知,便努力將這股不安按捺下去,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山下的廢殿之上,不容許自己繼續胡思亂想。
這會子約摸是亥正時分,月華如練,天碧如洗。
山勢並不如何高峻,但坡上林木茂盛,連月亮的銀輝似乎也不能完全侵透,周遭盡是悉悉索索的聲響,像是有夜行軍在叢林不停的穿梭。自山的峰頂望下去,但見那水畔的廢殿之中身影綽綽,一團混戰,無從分辨敵我,唯有鏗鏘的兵刃交接聲不絕於耳,不時有明亮的弧光忽隱忽現,那是鋒銳的兵器恰好反射到月光的結果。
杜涼夜默然靜立,想起慕容秋水的背傷,想起他當時的眼神,便覺得心頭一陣絞痛,眼淚再次奪眶而出,難以自抑,像要把這二十年來攢積的淚水一次流光似的。
她平日是最恨人淌眼抹淚的,因為自幼便曉得,眼淚是這世上最廉價最薄倖的東西,全無一點實用,不待歲月來吹,自己便風乾了。這一刻臨到自己身上,方才明白:一個人若是真正傷心絕望到了極點,亦唯有哭了。
“你就這麼不甘心麼?”
他轉過頭來,目光凜冽地盯看著她,聲音冷淡且堅硬,全無一絲適才的溫柔與熱情。
杜涼夜聞言愈發哀痛難當,淚如泉湧,止都止不住,忽然撲倒在他的懷裡,放聲大哭。聲音之響令周遭多名鎮定自若的護衛也不禁側目。
他面無表情,身軀紋絲不動,挺拔如松,靜默了好一會,方才伸臂攬住她的肩膀,輕撫那一頭披散的秀麗烏髮,用一種充滿回憶的聲音緩緩說道:“夜兒,你記得嗎,你第一次在我的懷裡哭泣,是在很多年前的遼東。那天清晨我領兵出發不久,身邊的人就告訴我說,你在追著隊伍跑,那麼冷的天氣,地上的冰層結得那麼厚,你只穿一件破舊的棉衣,光著腳丫子踩在冰面上,跌倒摔破了皮也全無所謂……”
杜涼夜聽到這裡,身子微微有些僵硬,淚水卻自發地停了。
在他悵惘的語氣裡,她彷彿又看見多年前的自己,貧窮困頓,衣衫簡陋,跟隨官職低微屢遭排擠並被迫辭官的父親一路北上,尋訪他的昔日好友範大人。因為瘟疫,因為沒有銀錢,她先後失去了親愛的兄長和孃親。這對她的父親打擊很大,倘若死亡亦可以自主選擇的話,他自然希望存活下來的是個男孩,可惜天不從人願。呵!當年的她啊……
“當年的你只有十二歲,一雙小腳丫子凍得通紅,臉蛋更紅,嘴角卻有一股執拗的倔強,明知道自己追不上,仍然很努力的追,那時候我就在想啊,究竟是什麼力量在支撐著這個孩子呢?”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沉默有頃,忽而意味深長地笑了兩聲,道:“夜兒,那時候的你可比現在的你要聰明多了……你要知道,這世上的大多數事物都是有遺憾的,兩全其美的也有,但是太少,一般人通常輪不上……”
聽到這裡,杜涼夜不著痕跡地站直了身軀,轉身擦乾兩頰的淚痕,重新抬起頭來時,已然換上了平日的冷峭面容,眼神宛如冰封鏡湖,不興一絲波瀾。
他負手而立,神色極淡漠而悠遠,口吻淡淡的像是扯家常:“這個世界很奇妙,各種各樣的事都在發生,你無法保證明天會發生什麼,轉機也是會隨時出現的,但是夜兒,切莫把轉機當作夢想,也切莫心存僥倖。”
她輕輕哼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他的聲音裡忽然帶了一絲笑意:“相信我夜兒,我比你自己更瞭解你……你很聰明,但你性格里的那一點彆扭勁,有時候會促使你鋌而走險。呵呵,容我提醒你夜兒,一個人的好運氣是很有限的,你可不要把它一次性都用光了。”
杜涼夜靜默不語,依舊維持著舉目遠眺的姿態,修長身姿站得筆直,月光下的容顏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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