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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收手回撫鬢角,“先皇在世時,曾不止一次說我言語毒辣,字字見血封喉,其實我不過實話實說,偏偏每次居然都能說中要害,叫他心驚肉跳罷了。”她又來勸唐流,“好孩子,現在只有我們兩人,我這話也許太利太狠,但是,你若是看不清自己,又怎能做出正確的決定?”
她話裡藏針,針尖又染了迷魂香,一字一句先將唐流心痛處刺得鮮血淋漓,再放出懷柔手段,慈愛萬般似地擁住她肩頭,“女人的心思從來都是一樣,只想與愛人平淡度日,可男人未必會這麼想,也許現在他心裡有你,肯棄了官同你一起吃糠咽菜,可十年後會不會後悔?他是否會埋怨這個決定?孩子,你可要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唐流突然重新抬起頭,側向牆角一株桃花,滿枝淡粉淺紅細碎,嬌豔如尋常小家碧玉,於是她伸手擦了淚,道,“請你放我與燻兒走,順便代我問平將軍一句話,如果他也想官復原職,娶一個小公主身份的唐流,那就請你也答應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太后不解,“我答應平將軍,可你與那孩子要去哪裡?”
“我要與燻兒離開這裡,一生一世再也不回來。”唐流冷冷看她,一直看到她眼睛裡,“請你現在就放了我們,無論如何,我是絕對不會留在你身邊。”
“你不顧平將軍了嗎?”太后嘆,“他如此……”
“就算我不過是在裝腔作勢,骨氣是假的,男人的心也不可靠,我們何不索性來賭一記。我走了,他若跟來,便是我贏;若不肯跟來,就算我唐流戾氣害己,薄命也認了!”唐流只追問她這一句,“你可捨得放了我?”
太后怔住,眼角處陽光裡琉璃瓦閃閃晶亮,如有雙眼睛緊盯在她身上,一個聲音急急追問:“你肯不肯發誓?你肯不肯?”她甚至覺得喉嚨裡燥渴難安,與那日一樣唇齒粘滯,於是自己愈加迷惑,茫然道:“我怎麼會不肯。”
一柱香後,唐流已領了燻兒往山下走去。
“姑姑,我們要去哪裡?”燻兒好奇地問,路上桃花爛漫,柳條抽芽,小孩子手裡摘得滿滿的。
“回家。”唐流道。
“玲瓏姑姑呢?還有傅叔叔呢?”
“他們不和我們一起走。”唐流難過,她討不到玲瓏的屍體,無法替她安墳立碑。
“那平叔叔呢?”
“我不知道。”她咬了唇。
燻兒看了看她的臉色,懂事地不問了,把手裡的花朵送過來,“姑姑,這花好美呢。”
唐流咬了牙,牽住燻的小手一路走下去,時而覺得自己腳步快,時而又埋怨自己走得慢。“或許我的確是在裝腔作勢。”她憤憤地對自己說,於是俯身抱起燻,大步走得更快些,然心頭又鬱郁地痛,強撐了半里路,賭氣似地又把他放下。
轉頭往來路看,道旁樹木繁茂,風很大,吹起一地灰塵,陽光下揚成細細金粉,漫天遍地,飛撲進唐流的眼,她看了看空蕩蕩的路,想落淚。
原來,薄命是真的。
繁世中,她只是一個柔弱寂寞的女子,除了傷痕與倔強,一段痛苦坎坷的來路,其他,一無所有。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了抬手臂,眼角夕陽將落未落,灼得彩霞濃赤,投射在路旁一潭水面上,妖紅豔麗耀眼。
“或許太后說得對,我終是戾氣難馴自討苦吃。”唐流,疲倦且悲哀。她便繼續拉了燻的手,盲目向前走,路上漸漸有行人,農人肩上扛了耕具,手裡牽了老黃牛,身後是拎著竹籃的農婦,籃子上的布巾略歪了些,露出籃裡一角粗花老碗,裡面尚剩下些水。
大路交匯處有人騎馬抬轎,是家底豐厚的讀書人接妻子從孃家回來,“咿呀咿呀”抬得穩,女子鬢角插了幾支珠花,從轎窗處撩開窗簾往外探看。
路旁零星散佈各色小吃雜貨攤,叫賣聲此起彼伏,賣糖的老頭用細竹籤挑了軟滑粘韌的麥芽糖,舉到孩子面前,“又香又甜又好玩的扭股糖囉……”
唐流與燻兒茫然,這些日子,除了絲綢綺羅繁美寶光的行宮別苑,便是青石地板陰冷灰暗的牢房,再見到這樣歡歡喜喜的百姓生活,倒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燻兒一連嚥了幾口口水,不敢明討,假裝問:“姑姑,這是什麼呀?”可眼神一早出賣真相,簡直是乞求地在看唐流。
“我買了。”唐流莞爾一笑,去懷裡掏錢,才發現,剛才自己沒接太后賞的包裹,身上分文沒有。
“乖,燻,咱們先趕路,姑姑有東西放在一個地方,找到了就有錢買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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