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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唐泯抱了不知名的女嬰時想必也矛盾自責,可女兒終是死了,他總要活下去,一切愛情磨難痛苦經歷後,他只要活下去。雖然他最終仍是為此舉償命,可其中也拖延了十多年。
就如羅永城眼裡模糊至不自知的皇位,傅長青渴求的自欺欺人的官職,也許最後結局終是失望空曠,可在追求過程裡,他們自覺圓滿,並以為正確。
“來人。”唐流叫,“我要回牢中去。”
她一路迤邐而去。
齊王已一夜未曾閉眼,他小心翼翼地聽榻上少相每一次呻吟,心如刀絞。
當日玲瓏借告密近了他身旁說話,突然自他腰間搶拔出匕首,一記刺過來,他坐在案前無處可避,只得用力連同椅子向後倒,跌滾在地上。
若不是少相及時衝過來抵抗,用胸膛接了刀刃,令他有機會翻身而起,只怕今天躺在床上面色雪白的人當是齊王。
想不到他平日秀雅文弱,那時卻勇若猛虎,生命裡惟一的一次剛烈,璀若煙花,轉而燃成連天巨火,並將永遠綿延焚燒下去。
燈芯輕爆聲極細,齊王卻身體一震,忙俯身看榻上人,臉色臘黃裡透出青灰,緊緊閉了眼,睫如蝴蝶,那雙瑰麗寶珠般的眼必是在靜靜枯萎,雖然它曾經清冽嫵媚,如炎夏烈日下僅存的一脈幽泉,令人偶一注目,便要碎了魂魄。
當太醫戰戰兢兢地把少相傷情說出來時,他已不想殺人或發怒,自第一眼見到少相,他便知道,如此濯濯春風、清露梨魂的少年,本不該出現,也不會留得住。
他終要失去他了,這些年夢魘般幻想了種種生離境地,卻還是未料到會有這樣的死別,所有的狷介清傲與仙姿縹緲,不過是兩隻隔了色慾幽河偷偷覬覦的鬼魅,在經歷過掙扎、焦躁、絕望之後,終於又要灰飛煙滅。
喝退了所有的人,只有他獨自守護在榻旁,握了少相的手,長夜過後便是天明,奴婢們都不敢休息,他們縮在門外,窸窸窣窣暗鼠般低語,說了些什麼?有什麼重要?他小心了這麼些年,早已厭煩倦怠,如同對自己。
他等著。
人死前總有回光一現,這是上天特賜的恩惠,賞給仍生存的鬼,同已入黃泉口的鬼。
少相再睜眼時果然有異乎尋常的神采,且皎皎自知,他勉強笑,“澶,我快要死了,不然怎麼會這麼清醒,迴光返照一說果然靈驗。”
齊王點頭,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面上淚如雨下,於是拼命點頭。
少相嘆:“其實也是好的,為你死,總比躺在床上老死值得,不必去看將來的事,你娶了誰,我又要娶誰,都不必看了。”
“隆。”齊王叫,聲音貼了僵硬的唇齒,有種別樣的詭異陌生。
“或許是我多心,狹隘,可是澶,我嫉妒唐流。”少相說,他肌膚蒼白如紙,眼珠卻是墨黑,彷彿臉上只剩下這雙眼,哀慟地看牢齊王,“記得那次她在花園跳舞,你目不轉睛地看住她,那一刻,我真是恨她入骨。那麼多歌姬美人,你從來不曾一顧,可那天在園中,我突然明白,如果給你足夠的時間,你必會喜歡上那樣桀驁不馴的女子,我妒忌她,竟能得你這一回眸。”
他聲音微弱,拼全力把話說完,立刻氣喘吁吁,臉上騰起紅暈,他睜大眼,奮力嘶叫:“澶,只可恨,我並不是個女子。”
終於,他大力咳起來,渾身顫抖,唇邊湧出血沫,齊王情知不妙,也不叫人,撲上去捺住他身子,急道:“隆,不要再說了!”伸手在他胸前推拿,要努力助他理順呼吸,可少相仍是狂咳不止,幾乎透不過氣來,他拉了齊王的手,指尖將他肌膚刺出血來,如一隻無形的手將他隨意扭曲抽動,呼吸漸漸只出不進,齊王瞪紅了眼,抱住他,突然大叫一聲:“隆,放心,我決不會娶任何人!”
太后卻正好於此刻開門踏入,這一聲如雷重擊,將她劈呆,身後宮人侍衛瞠目結舌,嚇得撲通通跪了一地。
病榻上齊王已抱了少相屍身,肩頭抽搐,壓抑、瘋狂、淒厲、嘔吐般的哭泣,似一隻血淋淋的金勺在體內尋遍,剜肉切筋擠髓,劃過骨,痛不可擋。
太后踉蹌地,轉身逃出去。
她喜歡在裙腰上垂系纓絡玉環,平時輕脆宛若清音,此刻卻亂如驚濤駭浪,一路丁丁當當朝外狂奔,發上金鈿寶釵一路墜灑,宮人跟隨沿途撿拾,太陽下琉璃瓦明亮刺目,太后力竭,倚在假山旁喘氣不止,臉上仍是瑟瑟地抖,麵皮浮腫顫動似隨時會脫落,露出下面青筋紅絲的一張真面目,血肉模糊,猙獰如鬼。
她舉袖掩面,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