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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透出些許嫩青芽頭。不遠處,幾匹駿馬緩緩咀嚼草根,襯著藍天白雲。長風裡傳來鶯鶯鳥鳴,空氣裡雜了草木清香。
幾個男人從她身邊走過去,其中一人右頰上有道一指長的疤痕,見了她,無不露出驚愕之色。
“丫頭。”身後有人叫她,是昨晚的老軍王頭。他招手喚她過去,右手三指間捏著支長長的煙桿,在腳邊的一塊石頭上敲了兩記,問:“你會不會做飯?”
“不會。”唐流搖頭,臉紅。
“會不會縫縫補補的針線活?”
“不會。”
“我的天。”王頭直著眼叉腰看她,“你這閨女平日在做什麼?難道什麼事也不會幹?”
“我會洗衣服。”唐流臉一路赤紅到耳跟,頓了頓,又輕輕道,“我也可以幫你們養馬。”
“笑話。”王頭端起煙桿,在嘴裡吧嗒吧嗒吸了幾口,停下來,吐出煙霧,“養馬的活是男人的事,堂堂驃騎莊難道還要個女人來做這種事。”
“這樣吧。”他搖頭,“做飯的活現在歸碼子胡管,你去跟他好好學學,有空的時候再幫著洗些衣裳,這事我會慢慢告訴老羅,省得他發脾氣……”他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又深深抽了幾口煙,到底是忍不住,藉著吐煙,把餘話嘆了出來,“什麼女人?”
唐流被說得抬不起頭來,心服口服。她自小喪母,父親又溺愛,並不以平常閨秀的方式教養,若不是在少相府的那一段日子,她恐怕是連洗衣的活也幹不了。
王頭終於過足了煙癮,帶著她穿過草地,來到另一頭靠石微潮的木屋處,“這是專供伙食的廚房,記住,莊裡所有的地方,只有這一處是可以用火的。”
“是。”唐流輕輕答。
此時,從屋裡鑽出來個黑胖的男人,打著赤膊,身上閃著油光,一眼見到唐流,照例又是一怔。
“老王頭,”他奇怪,“莫不是我眼花了,這裡怎麼有個女人?”
“少裝腔作勢,難道你一早沒打聽過訊息?”老王頭用長長的煙桿作勢要抽他,“我給你送徒弟來了,老羅說了,這個女人先在你這裡放著,一來安靜少事,二來也好幫你打個下手。”
“沒問題咧。”碼子胡有著如彌勒佛一般的面孔,笑起來眼彎唇翹,每一條紋路中透出可親。他正用這種笑容對著唐流,“小姑娘跟著我不用幹多大的事,洗菜切菜淘米就可以了。”又怕說得太厲害,小心地看一眼唐流,“要不只洗菜?我們人多肚大,菜的份量很足。”
這一下,不光唐流,連王頭也被他說得笑了起來。
“臭胖子,你倒會憐香惜玉。”他哈哈地點頭,“不錯,小丫頭跟著你很好,這樣老羅就放心了。”他走過去,貼著碼子胡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引得他不住點頭稱是。
於是,唐流在驃騎莊安定下來。同樣是做工,這裡的環境條件比少相府差的豈是十萬八千,可人物樸實簡單,並不傾軋相惱,她只覺身處其間,竟比少相府又勝出了幾萬倍。
碼子胡本名胡存生,性格溫和綿良,他待唐流十分愛護周到,只把些輕閒乾淨的活兒分給她幹。
又過了十幾天,她開始瞭解莊裡所有的人,不過八九個男人:羅莊主、看門的老王頭、廚房胡存生還有在馬欄裡幹活的大劉、麻黃、長青、疤子李,與往返於城內外採物送馬的沈算盤與小飛。
在莊子裡,平時不大看到羅莊主、沈算盤與小飛,唐流開始與其餘眾人混熟,老王頭說得對,這裡的人並沒有一個存著壞心眼,一群豪邁爽氣的男人,喜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非常容易相處。
其中,長青是個略略不同的人。
他就是唐流第一天所見的臉上有疤的男人。
說來也怪,這一群人平日極愛以綽號相稱,但,大劉瘦削而短小,麻黃並沒有一粒麻子,疤子李也不見一塊疤痕,事實上,只有長青臉上有疤,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人提起這事。
唐流常常看到他們晚飯後踢踢踏踏地齊齊走向木屋,大劉特別喜歡惹碼子胡,麻黃慣於同老王頭絆嘴爭論,疤子李認真聽辯,其中,只有長青是沉默的,夕陽中,他的面目呈現出岩石般的冷峻,眉角眼梢隱隱,有種淒涼。
偶爾,唐流從胡存生的嘴裡得知,這一群莊裡的人,包括羅莊主,都是帶罪之身。
“那胡師傅犯了什麼事呢?”唐流不解,這樣一個心地純良的善麵人,怎麼也會被禁閉到此地。
“我差點殺了人。”胡存生扭捏半天,終於吐出句話,嚇了唐流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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