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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板戲演完了,從各連借來的人都回去了,我們宣傳隊又上山幹活了。在張瞎子的帶領下,我們宣傳隊不論是上山幹活,還是下場打籃球,或是登臺演節目從來不會落於人後。我們有一幫嗷嗷叫的棒小夥兒,還有一幫漂亮、能幹的大姑娘。
這時,我幹活已經是一把好手了。記得那時我有一把鋤頭,鋤把是從山上砍下來的花慄木,帶有慄木的花紋;剛砍回來時,是粉紅色的,風乾後變成棕色,用了一段時間以後又變成紅黑色,就像紫檀木一樣油光鋥亮。鋤頭的刃口因常年挖地已經磨得很快了,就像個藝術品一樣。我很享受用這把鋤頭挖地的感覺,光腳踩在翻過的紅土裡,一鋤下去,把土翻到自己的腳前,像切蛋糕似的。有時候,翻出土的大蜈蚣趴在我的腳背上也不用慌,我的腳已經和土地融為一體了,它是不會叮我的。
勞動時,餘志剛看起來最文弱。他很少說話,整天在哼曲子、寫曲子,好像很神經質的樣子。他喜歡在夜裡“偷聽”境外電臺的音樂節目,尤其是交響樂,一聽到好的交響樂就告訴大家去聽。其實,所謂“偷聽”也是不得已,不僅因為中央和雲南省臺不播這些“資產階級的靡靡之音”,而且我們地處邊疆,有重重大山阻隔也很難收到內地的電臺。他對音樂的熱愛很是痴迷。每次排新節目,他都會認真寫配器的總譜,樂隊裡也就那麼幾個人,他還要吭哧吭哧地寫個總譜,有小提琴、二胡、揚琴、阮、笛子、小號和黑管,七八個人一人一個譜,弄成和聲。餘志剛很少洗澡,還老戴個破帽子,這個破帽子最後還是在回北京探親路過武漢長江大橋遊玩時,被他弟弟餘志強一把抓過來扔到長江裡了。餘志剛雖然長得白白嫩嫩的,上山幹活卻挺刻苦,沒過多久他就能完成定額了。
範大成最愛偷懶。有一次挖梯田,那時正好下雨,我們宣傳隊的任務還挺重,我幹著幹著,只見範大成躲在樹叢後站著半天沒動靜了,走過去一看,原來他把鋤頭把兒拄著下巴,雙手手指在鋤把兒上練指法,身上凍得哆哆嗦嗦的。我氣壞了,使勁推了他一把,沒想到他竟哭起來,弄得我也不好意思。晚上開大會的時候,我還做了檢討。範大成幹活累了,他就跑到傣家寨子裡,睡在人家木樓的樓梯口,像個流浪漢似的。因為我們的生產任務很重,再加上一營宣傳隊也要他去排節目,我們就把範大成送到了一營。不久一營也傳出他的一些好笑的事兒:有一次,他覺得排練太累,就在大家喝水的桶裡放了安眠藥,結果大家都睡了,他就高高興興地走到傣族寨子裡去閒逛。範大成經常出這些壞點子,當大家罵他時,他又現出一副苦兮兮的樣子,弄得大家又生氣,又好笑,簡直拿他沒辦法。現在想來,他身體不好,動過大手術,本來就不應該讓他離開上海,更不應該讓他乾重體力勞動。
⒎ 相濡以沫的日子(21)
我們五連的老工人大都是在1960年從湖南農村移民來的。我們屬於老連隊,有很多橡膠林已經可以割膠了,生活條件也相對好一些。宣傳隊在這裡,雖然給連隊生活帶來許多樂趣,但我們排練節目時,也耽誤了許多活計。加上我們唱唱跳跳地搞到很晚,也影響大家休息,老工人開始發牢騷了。為不影響與老工人的關係,我和張瞎子主動要求拉隊伍去參加大會戰。所謂大會戰,就是每年旱季,各生產隊都要組織壯勞力到新建連隊周圍的原始森林去砍壩燒壩,燒完壩還要翻地;到雨季來臨的時候,又要在翻好的地裡種玉米和花生。收完了玉米、花生以後,再等到年底旱季剛來的時候,我們就在那片山地上挖梯田、種橡膠。我們把五連參加大會戰的各項任務包下來,老工人就可以留在隊裡幹活,照應家庭。
我們幹活的地方,是原始森林,離五連有十里多。那一年,我們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住在山裡,在小溪邊搭一排竹房子,中間隔開,男女生各住一邊;竹床是連著的,像北方的大炕。有一天早晨,在小溪邊洗菜的女生驚叫著跑回來,說有一隻大蟒蛇在小溪對面望著她。我們幾個男生抄起鋤頭、砍刀衝出去,什麼也沒見到。燒壩以後,我們在山上翻地,土地被大火燒過以後,是磚紅色的,硬邦邦的,鋤頭挖下去,手振得生疼。我們挖著挖著,張瞎子琢磨出了竅門,地上被火燒過以後有裂縫,我們就用鋤頭往裂縫上挖,然後一翹,就翻起一大塊。這樣,工效就很快。我們翻過的地像是亂七八糟擺滿了土坯,凹凸不平的。老場長“張大炮”看到以後說這樣不行,讓我們返工去把土塊敲碎。我們正在用鋤頭敲土塊,突然下起了一場大雨。雨水一澆,那些土塊立刻就變得鬆軟了。“張大炮”看了以後,立刻改口表揚我們幹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