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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瞭什麼?說明很多問題,其一是寶玉之人品性情,連薛蟠也是能“望風”而折服的。
還是在筵席上要行酒令的又一回,大家推寶玉為“令官”。寶玉三句話不離本行,出題“女兒”令,分悲、愁、喜、樂四句,這一下子把薛大哥難住了,處境大窘。他說了頭一句,眾人笑得沒法兒。於是說第二句,眾人聽了,說“更不通”!非要罰酒不可。
這時寶玉卻說了一句:“押韻就好。”須知:規矩是“酒令大如軍令”,都得服從。不通的酒令“通”過了,薛大哥得了令官的“仁”令,十分得意,心定知感。寶玉的四個字一句話,乾淨利落,指明若要對待薛公子的“詩才”另有標準。真是仁人之心,厚道之言,令人感動。
自然,必有評者說話了:這是玩笑場面上戲語,焉能當作莊言正論,並且從而品騭寶玉之為人?我卻不這麼想。我只覺得這是仁人之心懷,寬愛之言語,未可輕以“戲言”視之。
當王夫人房內失竊,滿園查“賊”之時,寶玉要代人認贓受過,是鳳姐點破:寶玉擱不住兩句好話,給他個“炭簍子”戴上,什麼事他不應承?
這就一清二楚了:一片與人為善的慈心,不拘怎麼都可以“過得去”。我以為,這就是大仁大勇,大慈大悲——這與學佛法無涉,大勇是當仁不讓,無所避忌掛慮,亦即全部地為了別人,不管自己如何。這叫不知自私自利為何物,最高尚了。
乘此之便,倒也不妨談幾句“押韻”的話題。在古印度佛經中,有一文體叫做“偈”,從華語譯本看,句子整齊,卻不押韻——與中國詩不同格調,信尾異文化之產品也。在西方,有“自由詩”,也無韻可押。近代華語文學,多學人家外邦,也不押韻,也無漢字固有、特有的節奏音律——卻也自稱之為“詩”。中國的戲文、鼓詞、民間小曲,如不押韻,則中國人民群眾愛聽不愛聽?這請專家回答。
“押韻就好”!可知“韻”是個首要的大條件。《紅樓夢》一部大書,不知“韻”為何事故,只有一個二小姐迎春說牙牌令時,接了一句“桃花帶雨濃”,與鴛鴦的“開題”全不相類,令人真是“失色”,叫聲“糟”!二小姐為何至此?實實莫名其妙。
“反”過來,看看人家香菱吧。她把“韻部”記得那麼清:她用“十四寒”作韻,而“閒”字是“十五刪”呀!北方人,怕是看不懂這文章。普通話拼音,寒(hán)、刪(shān),那尾音(古名韻母)同為一韻,而聽起來“合轍押韻”。但在江南吳語,“寒”本音幾乎有點兒像“何”,而“刪”又幾乎像“篩”。請問:這怎怪古分二韻呢?難道“不科學”嗎?學點兒華文漢字的音韻學,是個文化大事情,也有助於讀懂《紅樓》。
這樣說來,“押韻”也並非小事一段,是個大節目。中國的民間曲藝、鼓詞小調,韻有“十三道大轍”,故有“合轍押韻”的俗話。俗曲戲文,平仄格律可以通融,但不可無韻。重要可知。
可惜,時至今日,遑論四聲平仄,能與“薛大爺”的“文化水平”比肩者,恐怕也要“屈指”而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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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不荒
《紅樓夢》開卷寫媧皇煉石補天,棄一石未用遺在大荒山無稽崖下。這個“大荒”之山,是實是虛、為有為無——剛剛看到這幾句,就會引人發笑了。雪芹明言“無稽”,那“大荒”無非也是同樣寓意,所謂“荒唐言”是也。又如書中也有詩句說得清楚:“女媧煉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這不就是明證嗎?哪裡又有個真山實嶺?
話是這麼說,事又未必盡然。因為雪芹的那支筆,是出名的“文人狡獪”,他專用“復義法”,即一詞多義,似實而虛,虛中藏實,真假互兼,令你難以捉摸,時常讓人得其一義,而因此忘了其他。一條線邏輯推理,往往受了“瞞蔽”,例子不少。
“大荒”一詞,見於《山海經》,也見於《詩經》。唐代詩家也曾用之。但我此刻要提醒“看官”的,卻不在那些上,而是在於尋找史籍文獻中有可能與雪芹家世發生聯絡的線索痕跡。
有一本民國十八年出版的小冊子,題名《寸心日月樓遼寧隨筆》。據《遼志》所云,遼東本為“大荒之域”。按所引《遼志》,不知是指《遼東志》還是《全遼志》,手邊無書,目力難及,有待關心此題者當能代核。
其中一段記敘引起我很大興趣,因為我從雪芹的自制“地名”的考證中得到“潢海”,即“遼海”的確證;又得知雪芹為那“跛足道人”題詠中的“家在蓬萊弱水西”的弱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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