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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的深度在於:黛玉這個當事人尚在夢想、希望、纏綿、憂慮中,卻早已有一個“分定”在“播弄”她了。寶釵也是被播弄者,因為她本人並不曉得金鎖是家裡人偽造的,她是無辜受枉者,遭到了輕薄者的猜忌與譏嘲。黛玉則自以為若與寶釵無爭,即可心安。殊不知寶釵與她同屬“分定”以外之人,而那不爭不嫉、光風霽月、從不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的湘雲,卻是真正的“分定”者。
“分定”一脈,從海棠詩發展到菊花詩,再到詠雪——脂粉香娃割腥啖羶,這才一個巧筆洩露了“玄機”,由李嬸孃之口中說出了掛玉的哥兒與帶麟的姐兒是一對——黛玉則只知譏笑,他(她)們是“一群花子”!仍然被“分定”播弄著。我們同情、悲憫黛玉,但絕對不是鳳姐、襲人、寶釵“一黨”壞人矇蔽了她——更不是湘雲後來“奪”了她的“寵”,這一大套俗念陋見,與雪芹的思想感情毫無干涉,尋索原著,是為了復芹本原;而為了復原,又必須徹底澄清偽續那些任意糟蹋雪芹原著的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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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一人?九謎一底
《紅樓夢》中一人而多名者,不止一例,如英蓮、香菱、秋菱;如蕙香、佳蕙、四兒;如芳官、金星玻璃、耶律雄奴,皆三名一人者也。至於一人二名者,例也不少,如茗煙、焙茗;如琪(棋)官、蔣玉菡;如多姑娘、燈姑娘皆其例也。但還有三名一人另一例,我以為即媚人、可人、可卿。這一想法,得自友人梁歸智教授的《獨上紅樓》與《石頭記探佚》中論“媚人、可人”,然後加上劉心武先生論“秦學”給我的啟示。
梁先生指出:第五回當寶玉到秦氏房中去午歇時,外面伺候的丫鬟有四人:襲人、媚人、晴雯、麝月;可是這個媚人經此一提之後,永遠未見再現,而到第四十六回鴛鴦追憶昔年她們同輩丫鬟有襲人、琥珀、素雲和紫鵑、彩霞、玉釧兒、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縷,死了的可人和金釧兒,去了的茜雪……當中有一個“死了的‘可人’”,卻並無“媚人”之名,所以梁先生認為“媚人”、“可人”本為一人兩名,且影射秦可卿也。
所以,我認為梁先生的見解大有道理。可是直到我再看見劉先生對可卿的見解,我方才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原來,媚人、可人、可卿也是一人三名,是更為奇特的藝術手法。
關於秦可卿的問題,近年來大家評論、爭議文章甚多,反對、質疑劉說者佔了絕大比例,而我卻從一開始就表示劉說有其重大的合理內質,不可掉以輕心,把正當的探佚學誤指為“老式的索隱派”。第七回“送宮花”之標題詩後兩句雲:“相逢若問名和氏,家住江南姓本秦。”我初讀時,便很納悶,十二支宮花分送諸釵,為何“結穴”卻落在秦可卿這個人物身上?我對劉心武先生的新見解——“秦學”特為注意,並認為是一個具有突破性的紅學程序之訊號。其原因正由於我早先所不能自解的疑難問題,他卻給了我很大的啟發。
以上是講“一人三名”的這個方面,以下是講“九謎一底”的問題。
第一謎:秦可卿是書中未經表明年齡的一個特例。她的輩分雖低,是賈母的重孫媳婦,但其年齡不會比平兒、襲人、鴛鴦等更小。而她卻有兩名丫鬟,名字都帶“珠”字——寶珠、瑞珠。要知道在賈府那樣的詩禮簪纓氏族之家裡,她的丫鬟是不可能用“珠”字起名字的,因為寶玉的哥哥叫賈珠,應是秦可卿的大伯父的名諱。這怎麼解?此第一謎。
第二謎:老太太共有幾房重孫媳,書中未有明文。明文卻寫可卿是老太太所最為喜愛稱讚的;然而書中又並未有特寫可卿與老太太會面、禮數的任何場面。然則可卿必另有為老太太所重視的一層世所未知的情由。此理由為何?此第二謎也。
第三謎:世人皆知曹雪芹原稿有“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一回回目,後卻刪去,因此論者皆言可卿與賈珍有曖昧關係,被丫鬟撞見,自縊於天香樓上。我早年對此一說也是相信的,但信中又有二疑:第一,如果可卿賈珍是那樣的關係,則尤氏對可卿該是怎樣一種態度,不問可知。奇怪的是,當璜大奶奶替金寡婦到寧府去質問尤氏時,尤氏對她訴說可卿病狀而無良醫可求的萬分焦慮心情活現於紙上,略無半縷一絲的妒惡情緒。我每讀至此,便十分感動。此又何解?此第三謎也。
第四謎:接上而言,如果可卿與賈珍真個是因“淫”而自盡於一處樓閣之上,那麼,雪芹是寫小說,可以給此樓取上一個另外的名字,而他偏偏用了“天香”二字。須知,“天香”二字品格最高,古詩云:“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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