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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了人,他想去,而且把我也帶了去。後來不知為什麼,沒有實現。一直到四十多年以後我重新訪問西德時,我去看他,他才告訴我,他在哥廷根大學終於得到了一個正教授的講座,他認為可以滿意了。然而他已經老了,無復年輕時的瀟灑英俊。我一進門他第一句話說是:“你晚來了一點,她已經在月前去世了!”我知道他指的是誰,我感到非常悲痛。安德烈亞斯和斯蒂芬都長大了,不在身邊。老人看來也是冷清寂寞的。在西方社會中,失掉了實用價值的老人,大多如此。我欲無言了。去年聽德國來人說,他已經去世。我謹以心香一瓣,祝願他永遠安息!
我想到的第四位德國老師是馮?格林(Dr�von Grimm)博士。據說他是來自俄國的德國人,俄文等於是他的母語。在大學裡,他是俄文講師。大概是因為他從來沒有發表過什麼學術論文,所以連副教授的頭銜都沒有。在德國,不管你外語多麼到家,只要沒有學術著作,就不能成為教授。工齡長了,工資可能很高,名位卻不能改變。這一點同中國是很不一樣的。中國教授貶值,教授膨脹,由來久矣。這也算是中國的“特色”吧。反正馮?格林始終只是講師。他教我俄文時已經白髮蒼蒼,心裡總好像是有一肚子氣,終日鬱鬱寡歡。他只有一個老伴,他們就住在高斯…韋伯樓的三樓上,屋子極為簡陋。老太太好像終年有病,不大下樓。但心眼極好,聽說我患了神經衰弱症,夜裡盜汗,特意送給我一個雞蛋,補養身體。要知道,當時一個雞蛋抵得上一個元寶,在餓急了的時候,雞蛋能吃,而元寶則不能。這一番情意,我異常感激。馮?格林博士還親自找到大學醫院的內科主任沃爾夫(Wolf)教授,請他給我檢查。我到了醫院,沃爾夫教授仔仔細細地檢查過以後,告訴我,這只是神經衰弱,與肺病毫不相干。這一下子排除了我的一塊心病,如獲重生。這更增加了我對這兩位孤苦伶仃的老人的感激。離開德國以後,沒有能再見到他們,想他們早已離開人世了,卻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我回想起來的老師當然不限於以上四位,比如*文教授馮?素頓(von Soden),英文教授勒德(Roeder)和懷爾德(Wilde),哲學教授海澤(Heyse),藝術史教授菲茨圖姆(Vitzthum)侯爵,德文教授麥伊(May),伊朗語教授欣茨(Hinz)等等,我都聽過課或有過來往,他們待我親切和藹,我都永遠不會忘記。我在這裡就不一一敘述了。
學習吐火羅文(1)
我在上面曾講到偶然性,我也經常想到偶然性。一個人一生中不能沒有偶然性,偶然效能給人招災,也能給人造福。
我學習吐火羅文,就與偶然性有關。
說句老實話,我到哥廷根以前,沒有聽說過什麼吐火羅文。到了哥廷根以後,讀通了吐火羅文的大師西克就在眼前,我也還沒有想到學習吐火羅文。原因其實是很簡單的,我要學三個系,已經選了那麼多課程,學了那麼多語言,已經是超負荷了。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有時候我覺得過了頭),我學外語的才能不能說一點都沒有,但是決非語言天才。我不敢在超負荷上再超負荷。而且我還想到,我是中國人,到了外國,我就代表中國。我學習砸了鍋,丟個人的臉是小事,丟國家的臉卻是大事,決不能掉以輕心。因此,我隨時警告自己:自己的攤子已經鋪得夠大了,決不能再擴大了。這就是我當時的想法。
但是,正如我在上面已經講到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一爆發,瓦爾德施米特被徵從軍,西克出來代理他。老人家一定要把自己的拿手好戲統統傳給我。他早已越過古稀之年。難道他不知道教書的辛苦嗎?難道他不知道在家裡頤養天年會更舒服嗎?但又為什麼這樣自找苦吃呢?我猜想,除了個人感情因素之外,他是以學術為天下之公器,想把自己的絕學傳授給我這個異域的青年,讓印度學和吐火羅學在中國生根開花。難道這裡面還有某一些極“左”的先生們所說的什麼侵略的險惡用心嗎?中國佛教史上有不少傳法、傳授衣缽的佳話,什麼半夜裡秘密傳授,什麼有其他弟子嫉妒,等等,我當時都沒有碰到,大概是因為時移事遷今非昔比了吧。倒是最近我碰到了一件類似這樣的事情。說來話長,不講也罷。
總之,西克教授提出了要教我吐火羅文,絲毫沒有徵詢意見的意味,他也不留給我任何考慮的餘地。他提出了意見,立刻安排時間,馬上就要上課。我真是深深地被感動了,除了感激之外,還能有什麼話說呢?我下定決心,擴大自己的攤子,“捨命陪君子”了。
能夠到哥廷根來跟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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