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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10月13日
昨天買了一張Prof�Sieg的相片,放在桌子上,對著自己。
這位老先生我真不知道應該怎樣感激他,他簡直有父親或者祖父一般的慈祥。我一看到他的相片,心裡就生出無窮的勇氣,覺得自己對梵文應該拼命研究下去,不然簡直對不住他。
1941年2月1日
五點半出來,到Prof�Sieg家裡去。他要替我交涉增薪,院長已答應。這真是意外的事。我真不知道應該怎樣感謝這位老人家,他對我好得真是無微不至,我永遠不會忘記!
原來他發現我生活太清苦,親自找文學院長,要求增加我的薪水。其實我的薪水是足夠用的,只因我枵腹買書,所以就顯得清苦了。
1941年,我一度想設法離開德國回國。我在10月29日的日記裡寫道:
十一點半,Prof�Sieg去上課。下了課後,我同他談到我要離開德國,他立刻興奮起來,臉也紅了,說話也有點震顫了。他說,他預備將來替我找一個固定的位置,好讓我繼續在德國住下去,萬沒想到我居然想走。他勸我無論如何不要走,他要替我設法同Rektor(大學校長)說,讓我得到津貼,好出去休養一下。他簡直要流淚的樣子。我本來心裡還有點遲疑,現在又動搖起來了。一離開德國,誰知道哪一年再能回來,能不能回來?這位像自己父親一般替自己操心的老人十九是不能再見了。我本來容易動感情,現在更控制不住自己,很想哭上一場。
像這樣的情況,日記裡還有一些,我不再抄錄了。僅僅這三則,我覺得,已經完全能顯示出我們之間的關係了。還有一些情況,我在下面談吐火羅文的學習時再談,這裡暫且打住。
我想到的第三位老師是斯拉夫語言學教授布勞恩(Braun)。他父親生前在萊比錫大學擔任斯拉夫語言學教授,他可以說是家學淵源,能流利地說許多斯拉夫語。我見他時,他年紀還輕,還不是講座教授。由於年齡關係,他也被徵從軍。但根本沒有上過前線,只是擔任翻譯,是最高階的翻譯。蘇聯一些高階將領被德軍俘虜,希特勒等法西斯頭子要親自審訊,想從中挖取超級秘密。擔任翻譯的就是布勞恩教授,其任務之重要可想而知。他每逢休假回家的時候,總高興同我閒聊他當翻譯時的一些花絮,很多是德軍和蘇軍內部最高領導層的真實情況。他幾次對我說,蘇軍的大炮特別厲害,德國難望其項背。這是德國方面從來沒有透露過的極端機密,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的家庭十分和美。他有一位年輕的夫人,兩個男孩子,大的叫安德烈亞斯,約有五六歲,小的叫斯蒂芬,只有二三歲。斯蒂芬對我特別友好,我一到他家,他就從遠處飛跑過來,撲到我的懷裡。他母親教導我說:“此時你應該抱住孩子,身子轉上兩三圈,小孩子最喜歡這玩意!”教授夫人很和氣,好像有點愣頭愣腦,說話直爽,但有時候沒有譜兒。 電子書 分享網站
我的老師們(3)
布勞恩教授的家離我住的地方很近,走二三分鐘就能走到。因此,我常到他家裡去玩。他有一幅中國古代的刺繡,上面繡著五個大字:時有溪山興。他要我翻譯出來。從此他對漢文產生了興趣,自己買了一本漢德字典,念唐詩。他把每一個字都查出來,居然也能講出一些意思。我給他改正,並講一些語法常識。對漢語的語法結構,他覺得既極怪而又極有理,同他所熟悉的印歐語系語言迥乎不同。他認為,漢語沒有形態變化,也可能是優點,它能給讀者以極大的聯想自由,不像印歐語言那樣被形態變化死死地捆住。
他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人,擅長油畫。有一天,他忽然建議要給我畫像。我自然應允了。於是有比較長的一段時間,我天天到他家裡去,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當模特兒。畫完了以後,他問我的意見。我對畫不是內行,但是覺得畫得很像我,因此就很滿意了。在科學研究方面,他也表現了他的才藝。他的文章和專著都不算太多,他也不搞德國學派的拿手好戲:語言考據之學。用中國的術語來說,他擅長義理。他有一本講19世紀沙俄文學的書,就是專從義理方面著眼,把列?托爾斯泰和陀斯妥耶夫斯基列為兩座高峰,而展開論述,極有獨特的見解,思想深刻,觀察細緻,是一部不可多得的著作。可惜似乎沒有引起多少注意,我都覺得有寂寞冷落之感。
總之,布勞恩教授在哥廷根大學是頗為不得志的。正教授沒有份兒,哥廷根科學院院士更不沾邊兒。有一度,他告訴我,斯特拉斯堡大學有一個正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