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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4)
然而,嗚呼,學校!
在學校裡我也開始受到了眾人的尊敬。“受人尊敬”,這種念頭本身也就令我畏葸不已。我對“受人尊敬”這一狀態進行了如下的定義:近於完美無缺地矇騙別人,爾後又被某一個全智全能之人識破真相,最終原形畢露,被迫當眾出醜,以至於比死亡更難堪更困窘。即使依靠欺騙贏得了別人的尊敬,無疑也有某個人熟諳其中的真相。不久,那個人必定會告知其他的人。當人們發覺自己上當受騙之後,那種憤怒和報復將是怎樣一種情形呢?即使稍加想象,也不由得毛髮豎立。
我在學校裡受到眾人的擁戴,與其說是因為出生於富貴人家,不如說是得益於那種俗話所說的“聰明”。我自幼體弱多病,常常休學一個月、兩個月,甚至曾經臥床休息過一學年。儘管如此,我還是拖著大病初癒的身子,搭乘人力車來到學校,接受了學年末的考試,殊不知比班上的所有人都考得出色。即使在身體健康的時候,我也毫不用功,縱然去上學,也只是在上課時間裡一直畫漫畫,等到下課休息時,再把它們展示給班上的同學看,說明給他們聽,惹得他們鬨堂大笑。而上作文課時,我盡寫一些滑稽的故事,即使受到老師的提醒,也照寫不誤。因為我知道,其實老師正悄悄地以閱讀我的滑稽故事為樂吶。有一天,我按照慣例,用特別淒涼的筆調描寫了自己某一次丟人現眼的經歷。那是在我跟隨母親去東京的途中,我把火車車廂裡通道上的痰盂當成了尿壺,把尿撒在了裡面(事實上,在去東京時,我並不是不知道那是痰盂才出的醜。而是為了炫耀小孩子的天真無知,故意那麼做的)。我深信,這樣的寫法肯定能逗得老師發笑。所以就輕手輕腳地跟蹤在走向教員休息室的老師背後。只見老師一出教室,就隨即從班上同學的作文中挑選出我的作文,一邊走過走廊,一邊開始讀了起來。他“哧哧”地偷偷笑著,不久便走進了教員休息室。或許是已經讀完了吧,只見他滿臉通紅大聲笑著,勸其他老師也立刻瀏覽一遍。見此情景,我不由得心滿意足。
淘氣鬼的惡作劇。
我成功地讓別人把這視為“僅僅是一個淘氣鬼的惡作劇罷了”。我成功地從受人尊敬的恐懼中逃離了出來。成績單上所有的學科都是十分,唯有品行這一項要麼是七分,要麼是六分,這也成了家裡人的笑料之一。
事實上,我與那種淘氣鬼的惡作劇在本質上是恰恰相悖的。那時,我被男女傭人教唆著做出了可悲的醜事。事到如今我認為,對年幼者幹出那種事情,無疑是人類所能犯下的罪孽中最醜惡最卑劣的行徑。但我還是忍受了這一切,並萌生了一種感覺,彷彿由此而發現了人類的另一種特質似的。我只能軟弱地苦笑。如果我有那種訴說真相的習慣,那麼,或許我就能夠毫不膽怯地向父母控訴他們的罪行吧,可是,我卻連自己的父母都不可能完全瞭解。我一點也不指望那種“訴諸於人”的手段。無論是訴諸於父親,還是母親,也不管是訴諸於警察,抑或是政府,最終難道不是照樣被那些深諳世故之人的強辭奪理擊敗了嗎?
不公平現象是必然存在的,這一點是明擺著的事實。本來訴諸於人就是徒勞無益的。所以我依舊對真實的事情一言不發,默默忍耐著除了繼續扮演滑稽角色進行逗笑之外已別無選擇。
或許有人會嘲笑道:“什麼,這難道不是對人類的不信任嗎?嘿,你幾時當上了基督教徒?”事實上在我看來,對人類的不信任,並不一定與宗教之路直接相通。包括那些嘲笑我的人在內,難道人們不都是在相互懷疑之中,將耶和華和別的一切拋在腦後,若無其事地活著的嗎?記得是在自己幼小時發生的事情。當時,父親所屬的那個政黨的一位名流來到我們鎮上發表演說,於是男傭人帶著我去劇場聽講。聽講的人密密匝匝地擠在那裡,我看見了鎮上所有與父親關係密切的人們的面孔。這使我興奮不已。演講結束後,聽眾們三五成群地沿著雪夜的道路踏上了歸途,信口開河地議論著演講會的不是,其中還摻雜著一個和父親過從甚密的人的聲音。那些所謂的“同志們”用近於憤怒的聲調大肆品頭論足,說什麼我父親的開場白拙劣無比,那位名人的演講讓人云裡霧裡,不得要領等等。更可氣的是,那幫人居然順道拐入我家,走進了客廳,臉上一副由衷的喜悅表情,對父親說,今晚的演講會真是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甚至當母親向男傭們問起今晚的演講會如何時,他們也若無其事地回答說,“真是太有趣了。”而正是這些男傭們剛才還在回家的途中嘆息著說道:“沒有比演講會更無聊的了。”
而這僅僅是其中一個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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