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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對神也充滿了恐懼。我不可能相信神的寵愛,而只相信神的懲罰。信仰,我覺得它只是為了接受神的鞭笞而低著頭走向審判臺而已。縱然地獄的存在是可信的,但天國的存在也是難以置信的。
“為什麼不靈驗呢?”
“因為爸爸違抗了父母之言。”
“是嗎?可大家都說,爸爸是個大好人吶。”
那是因為我欺騙了他們。我也知道,這公寓裡的人都向我表示出好感,可事實上,我是多麼畏懼他們啊!我越是畏懼他們,就越是博得他們的喜歡,而越是博得他們的喜歡,我就越是畏懼他們,並不得不遠離他們而去。可是,要向繁子講明我這種不幸的怪癖,分明是一件困難至極的事情。
“繁子,你究竟想向神祈禱些什麼呢?”我漫不經心地改變了話題。
“繁子我想要自己真正的爸爸吶。”
我吃了一驚,眼前一片暈眩。敵人。我是繁子的敵人?還是繁子是我的敵人?總之,這裡也有一個威脅著我的可怕大人。他人,不可思議的他人,盡是秘密的他人。頃刻間在我眼裡,繁子一下子變成了那樣的一個他人。 電子書 分享網站
《人間失格》手記之三(6)
原以為只有繁子是一個例外,沒想到她的身上也隱藏著“無意中抽死牛虻的牛尾巴”。打那以後,我甚至在繁子面前也不得不提心吊膽了。
“色魔!在家嗎?”
堀木又開始上這兒來找我了。在我從“比目魚”家出走的日子裡,他曾經那麼冷漠地對待我,可現在我卻無法拒絕他,而只能微笑著迎接他。
“不是聽人說你的漫畫很受歡迎嗎?像你這樣的業餘愛好者,倒很有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膽量啊。不過,也萬萬大意不得呀。你的素描就一點也不成樣子吶!”
他在我面前擺出一副繪畫大師的架勢。要是把我那些“妖怪的畫像”拿給他看,他會是怎樣一種表情呢?我又像平常那樣開始徒勞地焦慮不安起來。我說道:
“你別那麼說我,要不我會大哭一場的。”
堀木越發得意了:
“如果僅僅依靠為人處世的才能,遲早總會露餡的喲。”
為人處世的才能……聽他這麼一說,我除了苦笑無以對答。我居然具有為人處世的才能!莫非在別人眼裡,我那種畏懼他人、躲避他人、搪塞他人的性格,竟然與遵從俗話所說的那種“明哲保身,得過且過”的處世訓條的做法,在表現形式上是相同的嗎?啊,人們彼此並不瞭解,相互截然不同,卻自以為是親密無間的摯友,一輩子也沒有察覺彼此的殊異。待等對方死去,不是還哭哭啼啼地念一番悼詞嗎?
堀木是處理我離開“比目魚”家之後各種問題的見證人(他肯定是在靜子的央求之下才勉強答應下來的),所以,他擺出一副像是我重新做人的大恩人抑或月下老人的派頭,要麼煞有介事地對我進行說教,要麼深更半夜喝得爛醉跑來借宿,要麼從我這兒借走五塊錢(每次都無一例外地是五塊錢)。
“不過,你玩女人也該到此為止了吧。再玩下去的話,世間是不會容忍的。”
所謂世間,又是什麼呢?是人的複數嗎?可哪兒存在著“世間”這個東西的實體呢?迄今為止,我一直以為它是一種苛烈、嚴酷、而且可怕的東西,並一直生活在這種想法之中,如今被堀木那麼一說,有句話差一點就迸出了我的喉嚨口:
“所謂的世間,不就是你嗎?”
我害怕激怒了堀木,所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世間是不會容許那麼做的。)
(不是世間,而是你不會容許那麼做吧。)
(如果那麼做,世間會讓你頭破血流的!)
(不是世間,而是你吧。)
(你不久就會被世間埋葬。)
(不是被世間,而是被你埋葬吧。)
(對自己的可怕、怪異、惡毒、狡詐和詭譎,你要有點自知之明!)
諸如此類的話語在我胸中你來我往。儘管如此,我卻只能用手巾揩拭著汗涔涔的臉龐,笑著囁嚅道:
“冷汗,冷汗!”
打那時候起,我開始萌發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思想”的念頭:所謂的世間,不就是個人嗎?
從我萌發了這個念頭之後,與以前相比,我多多少少能夠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了。借靜子的話來說,我變得有點任性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戰戰兢兢了。再借堀木的話來說,我變得出奇地吝嗇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