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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比西施。
旦:莫不是,家僮丫鬟無禮敬,相公跟前應聲遲?
生:讀書之人有大志,我豈為此掛心思。
底子娘子的唱詞,即昔年玉鳳聽見過的,使人想起東吳孫夫人待丈夫劉備,而因是耕夫村女所撰,更有一種謙卑。官人見她意誠,遂生感激,他唱:
生:我道奸相生奸女,不知是,荊棘叢中茁蘭蓀,蘭珍待我是真心,上前執手叫一聲;白:娘子!旦:官人!生唱:你道小生是何人?旦白:杭州張榮。生白:非也。唱:不住杭州住南京,不姓張來本姓啊曾。
看到這裡,我眼淚要流下來,不為懮患悲苦,而是為見了親人。
我在奶媽家住了兩個月。時令已入初冬,外面天下世界依然一派兵氣,上海報上連日登載吳太太佘愛珍與李士群太太葉吉卿像蘇三起解,南京是周佛海在囚車中熱淚滿面。可是此地惟見木落山空,路邊桕子如雪,我如賈島詩:“獨行澗底影,數息樹邊身。”懮患之中,彌於身親。
十八相送
一
十二月一日,我離開楓樹頭,轉往金華,這次是除了斯君,還有範先生也同行。金華城外有傅家,傅太太斯君他們叫她小娘娘,把我送到她那裡,或者想得出辦法。
傅家老爺民國初年在杭州當旅長,與斯家老爺先後腳去世。傅太太孃家是諸暨,從小會畫眉毛,十六為舟人婦,卻逃出到了杭州。彼時斯家老太太尚在,見她嬌縱可憐,收為義女,她就趕著斯老爺斯太太叫哥哥嫂嫂,好不親熱,一次嫂嫂不悅,哥哥才把她嫁給傅老爺做填房。她在鄉下是童養媳,出身微賤,如今當了旅長夫人,就一直把斯家當作孃家來走動。她原生得標緻,有鄉下人的素直,而且帶點蠻來,加上杭州的繁華與官太太的地位,在她都成了是一種灑脫。她的男人歡喜她,當她是性命。男人死時她還只二十一歲,搬回金華,一年裡仍幾次出去到杭州上海遊玩,不免有些風流之事。十八年前我在杭州斯家見過她,帶了一個小女孩,斯家的女客惟她不避人,在堂前與我招呼說話,那時她夫喪未滿,只穿一件淡藍竹布旗袍,瓜子臉,眼烏珠黑如點漆。現在見面,她當然不會記得我了。
這位小娘娘在鄉下開有酒坊,去年添設醬園,曾要斯君去幫她管理,斯君不曾去得,現在想起推薦我去當賬房,即用斯伯母之名與商量,她見是嫂嫂所託,總也上心。而範先生自願同去,因想女人與女人說話,可以更方便。
到金華去,原可以從諸暨縣城搭公共汽車,但恐站頭或要檢查,我們寧可走長路去。那日從楓樹頭出發。僱人挑了行李,斯君騎腳踏車,我與範先生步行,走古來一條大路,越畈度嶺,過溪過村。一到義烏東陽地界,只見年輕婦女皆著青布長裙在田地裡種作,謝靈運詩裡的東陽女子,與蘇軾詩裡的於潛女子,皆好像是今天的她們。
義烏東陽出桕油與蔗糖,路亭裡販客相語,及路上行人問答,皆是說的這兩樣東西的價錢。是時勝利了才三個月,已又鈔票大跌,販客往往為比評價錢耽誤了一日半日,即又行情不同。外面天下世界已又再亂起,且影響到了此地的溪山風日,可是看看那村中人家,村前大路,與行人耕人,遊子之心仍覺得有一種可靠。
與範先生,我不知如何,總像有著男女之界。惟有時斯君騎著腳踏車一直上前去了,我與她落在後頭,兩人走了一回,亦稍事問答。我問她這條路從前可曾走過?她答走過,是到蘇溪買東西。彼時諸暨縣城裡都是日本兵,義烏城裡也到過日本兵,但蘇溪仍歸大後方。她還去過蘭溪,蘭溪是龍鳳鎖裡金鳳姑娘開豆腐店的地方,而範先生是走單幫,亦一般為生計。嵊縣戲《梁山伯與祝英臺》:
過了一山又一山,只見樵夫把柴擔。
他為何人把柴擔,你為那個送下山。
這擔柴,開豆腐店,走單幫生意,正有著人世的現實與深穩,風光欲流。而那答詞:
他為妻子把柴擔,我為賢弟送下山。
又只是個端正。現在範先生送我,便亦像這樣的思無邪。
第一天我們走了六十里,到義烏地界,已日銜西山,就在白楓嶺下村人家借宿。第二天走了七十里,天尚未大亮即動身,十五里到蘇溪街上,吃了早飯。午飯是在東陽,薄暮到金華城裡過宿。凡到飯店裡吃飯,及在何處借宿,三人站在路端商量,範先生惟俯首無言,都聽斯君與我主張,她是女心婉約,但又眉宇間有著英氣,我看斯君亦非常敬重她。
第三天從金華縣城出發,此去傅村只有五十里路了。路上我問起這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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