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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廊下大鑼大鼓,新郎抱新娘上樓,眾人團隨到洞房裡。新郎新娘並坐在合歡床沿,人叢中出來福壽雙全的翁媼二人,拿湯圓喂新郎一口,新娘一口,又持整株紅皮甘蔗向新郎新娘祝三祝,多福多壽多男子。於是新郎揭去新娘的蓋頭帕,老嫚來助新娘更衣梳妝,要到此刻,才穿戴起鳳冠霞帔,敷粉搽胭脂,如雨過牡丹,日出桃花,鳳冠霞帔是後妃之服,拜天地又是帝王的郊天之禮,中國民間便女子的一生亦是王者。
樓下又動樂,是平旦時分了,新郎新娘又下來到堂前,拜福祿壽三星及家堂菩薩。又然後拜祖先,拜公婆及房族中長輩,新郎新娘每行動必隨以鼓樂,人是可以好到像步步金蓮的。
於是開宴。早酒晏酒夜酒。滿堂親賓。一次總有二十桌,堂前最上一桌新娘上座,新郎坐在下手主位,左右女眷相陪,樂動酒行,新娘惟垂旒端坐,不舉杯箸,真好比九天玄女娘娘。親賓中有人上來獻爵,新娘起立,由老嫚代飲,新郎亦起立陪飲。一時音樂轉成緩緩的細樂,新郎新娘到各桌敬酒,滿堂親賓皆起立,由老嫚執壺把盞,眾人皆飲,敬酒畢,新郎新娘歸座,眾各安席,鼓樂大作,酒過三巡,各桌猜拳行令,只見火雜雜的杯光衣影相射,那音樂是大鑼大鼓,還吹號筒,使人想起唐詩裡的醉和金甲舞,擂鼓動山川。
半下晝發箱。女眷們多來到新房裡,由叔婆婆或太婆問新娘要來鑰匙開嫁妝箱子,把衣裙一件一件發出來給眾人過目,用筷子做籌碼點數,取快快興發之意。發到最底一層是孝服,就停止,把發出來的衣裙又理齊放好。孝服是為公婆百年後服喪的,嫁妝自祭器至孝服,連同嬰兒的帶子色色齊備,女子的一生真也淒涼,也莊嚴安穩。
晚上洞房花燭,親友鬧房,鬧房都是男賓,百計引新人笑,女賓則心裡袒護著新娘。新娘端坐在床沿,不言亦不笑,連眼睛亦不抬,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但只這樣的正容端坐,就是個無限意思的存在。此時多虧老嫚一張嘴百伶百俐,處處替新娘解圍,又好語引逗眾賓,使之謔而不虐。直至時候深了,眾人都下不得臺,新娘才為一囅然,於是說新娘已被引笑了,才紛然下樓,老嫚搬出新娘的喜果,在堂前請吃酒吃點心,新郎新娘則在洞房飲合巹酒。
我村裡凡有娶親,便連大路上亦都是喜氣。喜事人家門外大路上陰潤潤的,不知是露水抑是夜來細雨,亦不知時候是半早晨抑是半下晝,只見日頭花開出來了。地面上散著嫣紅的鞭炮紙屑,乾淨得似未經人踐踏。日頭花曬進新房裡,只覺妝臺如水木清華。樓下眾賓,樓上新房裡則姊妹妯娌們陪伴新娘,好像新娘只是她們的,有這樣貼心知意。有時新郎進來轉一轉,新娘亦仍端坐不抬眼,但明知道是他進來房裡又出去了。
辦喜酒凡三天,頭一天是正日子,宴眾賓,翌日謝媒酒,新娘謁宗祠,三朝辦房頭酒,新娘入廚下作羹湯,家祭。熱鬧收場,隨即家裡一切又如常,只是多了一個人了,也見她炊茶煮飯,也見她洗衣汲水,但仍覺她是新人,恰如三春花事過後,隨來的四月五月天氣,仍是新竹新荷,只覺人世水遠山長。
這婚禮,中國民間幾千年來都這樣行,卻人人都覺是專為他一生中的好日子而設的,不可以摹仿或第二次。我與玉鳳便亦是這樣的花燭夫妻。
有鳳來儀:鳳兮鳳兮
我二十歲那年,九月父親去世,十月家裡喜事,這依喪禮是不可以的,但貧家凡事不易,已是父親都備辦好了,遺言要如此。初時因宓家山孃舅做媒人傳話傳得不好,玉鳳的父親又小氣,許多誤會,後來是得女家媒人蘆田王少彭妥結了,少彭出身大家,與男女兩造都是親戚。如此家裡就即刻除舊佈新,我母親亦轉哀為喜,蓬萊海水才乾淺,隨又瑤池桃熟,世上的一月抵得過世外已千年親迎時因胡村去唐溪山路有五十里,這裡一早發轎,那邊也前半夜就上轎。途中在前岡表親家吃半夜點心,眾人都進村去了,花轎停在山邊大路上,月明霜露下,我一人守著花轎。婚後玉鳳說:“那時雖轎簾緊閉,且兩人都不說話,我知是你在跟前。”規矩是新娘在花轎裡不可以與人交言的。
卻說那晚眾人去村裡吃過點心,加了擎燎的松柴之後,花轎又起行。我坐兜子轎在前,至一處嶺上,回望與花轎相隔有數百步,忽見左手山邊燈籠火把明晃晃的也有一乘花轎抬來,不知是哪村哪家的,兩乘花轎在十字路口交叉而過,我想倘使兩家抬錯了呢。婚後我還向玉鳳取笑,說那時我倒是擔心,玉鳳道,“這豈有個會弄錯的”,人生也真是明迷得使人糊塗,卻又精密可靠到一點難差。
花轎至疊石村已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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