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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房近族長輩及兄弟姊妹。正午堂前辦酒席,她上座,眾姊妹陪宴。此時此際,她的身份是在女兒與新娘之間,也喜悅也淒涼,父母及叔伯長輩受拜時一面說些訓誨的吉利語,一面也不禁心裡一酸,兄弟姊妹答拜時,亦眼睛裡要發潮。及宴罷上樓,卸妝,只穿大紅棉襖褲,脂粉不施,姊妹們在房裡陪伴,說些體己話兒,人人待她都這樣知心知己。這一天好像世界上發生了無數大事,而又過得草草,連朝晨與向午所作所為,都好像是不切實。
不覺日已銜山,去村口候望的人來說花轎已來了,在嶺路上,果然隱隱聽見鑼聲漸近,且連著放銃,只覺驚心動魄,登時女兒的一生都分明瞭。花轎進村,一派細樂前導,又是鑼又是銃,此時臺門大開,百子炮仗放得嫣紅滿地,花轎進了臺門,到堂前歇下。眾人都在堂前及兩廊受招待,吃酒吃點心。新郎被引到客堂間,獻糖茶,吃湯圓,點心老酒八盤頭,新娘的兄弟相陪,女眷在窗前門側偷看新郎,且暗暗在給新郎的一碗湯圓裡以胡椒為餡,要辣他一辣,使他曉得女家的厲害,不好欺侮新娘。
吃過點心,樂戶在廊下動樂,新郎出至堂前,先拜女家祖先,次拜丈人丈母及房族長輩,後揖諸舅,拜罷又回客堂間,樂止。隨即堂上張筵,上頭一桌,兩傍八桌,簷頭廊下亦五六桌,女酒則在樓上。動樂,新郎入席。樓下堂前是新郎上座,樓上房裡是新娘上座。堂上華燭,庭下油柴火把。一時樂聲大作,進觴上饌絡繹不絕。宴罷,新郎回客堂間,獻清茶,廊下樂戶唱戲文一出,各各休息。
將及半夜,吉時已近,樓下鼓樂催妝,新郎欲起,女家請新郎稍待。逾時又鼓樂催妝。凡三催,新郎出至堂前拜丈人丈母及諸房長輩,又揖諸舅,始見新娘子下來,是她的哥抱她上花轎,透過人叢時,聽見她嚶嚶啜泣,眾姊妹相隨送到花轎前,放下轎簾。此時鼓樂大作,鳴鑼放銃,百子炮仗如雨,眾人點起油柴火把燈籠,喧闐併發,堂前及樓上頓時變成水清冷落。只剩丈母放聲大哭。這邊則花轎出了村口,新娘的啜泣聲漸止,一路人馬浩蕩,沿山傍溪燈籠火把照著走,單是間歇的鳴鑼。兩對兩對的鑼聲:白生……白養……半夜裡經過,路邊村子裡的女兒及年輕新婦都驚醒聽見,想著生身父母,想著自己是女身,好不淒涼。
是日男家從午前打發花轎親迎去後,留下動用的人手只是整治酒餚,備辦幾桌碗盞,堂上掛起福祿壽三星圖及喜聯,入夜諸事就緒,漸漸三更向闌,等花轎來還著實有些時候,動用人都去和衣假寢,惟餘公婆與孃舅在東廳商量明天的人事排程。我小時亦硬橕著不肯去睡,要等花轎,漸漸瞌睡矇矓,但見堂前無人,燭焰照著三星圖更加惺忪,簷際夜色青森,繁星滿天,我去地上拾取放殘的百子炮仗,對中折斷,就庭燎點燃,看它火花噴濺,後來不知何時我在母親膝上睡著了,被抱去輕輕放在床上。及至醒來,只聽得鼓樂大作,花轎已經來了,我來不及去想自己怎麼會身在樓上,就奔下去看。
此時天才東方發白,花轎進大門,轎上轎下前前後後一片聲放百子炮仗,打鑼吹號筒,轎前一人以五穀撒地,祓除不祥。花轎到了堂前,稍歇一歇,等交進了吉時,才揭開轎簾,攙扶新娘出來,新郎新娘拜堂。只見滿堂前花團錦簇都是人,點起一對龍鳳燭,動樂。拜堂時的音樂非常華麗,是鉦、鐋鑼、咚鑼、梅花。鉦亦是一種鑼,徑只五寸,相當厚,繩紐套在左手拇指上,右手以闊二寸厚二分圭形竹籤的邊刃擊打,作端端聲。鐋鑼較薄,直徑八寸無紐,惟以左手食指頭頂住上邊,擊打亦是用竹籤,音聲清淺。咚鑼直徑一尺二寸,還比鉦厚,中央受槌處凸起杯口大的一圈,擊以槌,聲音深宏。梅花像短喇叭與簫笛的混合形制。這幾件都是銅樂器,鉦與鐋鑼咚鑼合成的音節是
端端痴端咚……
端端痴端,痴端痴端咚……咚
“痴”是鐋鑼一擊隨手一捫煞住的聲音。而配的樂調則在梅花,那梅花吹起來就像晴日溪山裡水流花開。這音樂是迎神的,亦是拜堂的。
拜堂是新郎新娘並肩先拜天地,然後新郎新娘交拜,樂戶一人司儀,唱
作揖,拜……
作揖,作揖,拜……興……
新娘有老嫚在一旁攙扶行禮。新娘是上花轎時的裝束,身穿太婆衣,頭戴紙冠,覆一塊蓋頭紅帕,說是桃花女與公公斗法作下來的,紙冠是喪服,為欺騙凶神惡煞,女子一生裡當著這樣的大事,真個是直見性命。如生如死的決絕,她亦不施脂粉,拜堂時便是這樣的天地人素面相見,一男一女的素面相見。
拜過堂,樂戶吹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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