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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末了再被師父捉回來數落一頓,卻也其樂無窮。眼前這樣沉默孤僻的日子,簡直比坐牢還難受。不過,她雖然習武好動,畢竟是被放在深閨呵護養大的,還能沉得住氣,這樣臭著一張臉過日子,勉強也能當作修身養性。
因為打從離家出走起,一路風塵僕僕,她心裡便這樣盤算著:「師父說,到我十六歲成人,便會把我的身世一一相告,讓我自己給許多未解的事情拿主張。可我早已經長大了啊,我都十四了,礦場幾個大叔家裡的女孩兒,十四歲便說婆家了,十五歲就生娃娃,我卻連己身從何而來,都不知道十六歲,多麼遙遠哪。」
怎樣能讓師父聽話,把身世告訴自己呢?「師父最盼望得到的是甚麼?『翻疑莊』是本地最富有的莊子,師父決不缺財寶;他武功那樣好,也不希罕武學秘籍;他最愛的女子,在他統領西旌的時候死了,此後他也不想成親,介紹新師母給他是行不通的;他甚麼都沒少了,眼神卻總是那樣傷心。」
於是她想起每年八月十九,師父總要帶一大壇酒,遣開眾人,獨個兒坐在巨石嶙峋的山崖之上,從上午喝到深夜,回到莊子以後,雙目總有些紅腫。某一年起,她開始跑到山岩後邊偷聽。她知師父心裡有數,只是不回頭揭穿自己而已。她聽到師父自言自語,好像在對甚麼人講話,反來覆去都是些探勘礦脈、運輸交易、蓋屋拆屋、僱用長工,這類莊子裡的流水賬,以及交代她學武讀書的進境:
「真兒書讀得好,氣量又大,如果她是男子,又生當太平之世,只怕是個大學士的料子。學武更是一點就通,反應敏捷無比。她身子也挺好,雖是早產嬰兒,卻沒留下甚麼病根她聰明像她爹孃,這就跟你當初隨口所料一模一樣。唉,但也就是太像她爹孃,我擔心她心思太雜,這輩子反要過得不快活。」
司倚真原本不知道師父是在跟甚麼人遙遙說話,但就在去年的八月十九,師父一番瑣事絮絮說到黃昏,最後這樣說:「真兒一年一年長成一個懂事的姑娘,我欠你的債便一點一點還清。等到真兒及笄,有個歸宿,我查出黑杉令的下落,這世上便再沒甚麼掛心的了。我知你在幽冥中定在嘲笑我,笑我竟還放不下黑杉令牌,笑我總執著太多。然而你平生看似灑脫肆恣,其實性子與我是一般的執著,否則否則那時又何至於此?」
師父話聲漸低,說到此處,泣不成聲。司倚真為嗚咽之聲感染,胸口一酸,在巖後紅了眼眶。
師父痛哭一陣,又緩緩地道:「當日在北霆門旁的亂山之中,你說有空定要來看看我翻疑莊的產業。十多年過去,我不知你的鬼魂究竟來過沒有,只好每年將莊子上的雞毛蒜皮,揀一些說給你聽,好讓你哪天來訪時,不至於莫名其妙,迷失了路。」
師父這話說得甚痴,混在秋風裡更顯悽愴,司倚真只覺蕩氣迴腸,眼淚終於撲簌簌掉了下來,心中似乎有幾分明白了。
「黑杉令!原來師父所說西旌故事裡那道令牌,對他是如此要緊。師父說故事時,甚麼都說得清清楚楚,唯有說到我出生那年的事情,便有些語焉不詳。我只知道他的生平至交之死,與令牌大有干係。這位叔叔是怎麼去世的?隔了十幾年,舊事還讓師父銘心刻骨,那定是一個很憂傷的故事事情既在我出生那年發生,或許跟我身世有點關係。」
便這樣,許許多多看似零碎的事情,叫司倚真忍不住想憑自己的本事將之拼湊起來。而明瞭自己的身世,與找到黑杉令以慰師父,這兩件事都是一等一的重要。況且,找到黑杉令,師父一服氣,定然甚麼都願意對自己說了,那不是太完美了麼?
司倚真自是北霆門下司遠曦與韋岱兒之女了,她師父「劍膽陶朱」江?,在湘西坐擁一座銅礦,聽礦場的大叔們說,這是當年師父從一批土豪手中奪來的。翻疑莊富甲一方,卻並不欺壓鄉鄰,莊主行事十分內斂。司倚真在翻疑莊中被撫養長大,除了武功之外,江?教她四書五經,教她作詩習字,請來女師教她女紅刺繡、閨秀儀態,時時還跟她說些從前由楊杞蓉處聽來的醫、毒之道,只是江?自己也一知半解,司倚真也就天馬行空地想象。江?沒事更與她引古論今、縱談天下大勢,幾乎要把個嬌俏的小姑娘教得跟男孩兒一樣胸懷萬里。
師父甚麼都教給她,但有時似有些舉棋不定,一邊耳提面命要她當個真誠處世的好人,一邊卻引領她從細微處察覺他人秘密,要她提防人心險惡。於是,司倚真眼中看到的世界,也是忽正忽邪,難以捉摸。她小小年紀,卻盡在思索:「好人就真的是好人、惡人一定惡到了家麼?正人君子,也會這麼小心翼翼防著人、揣測他人的私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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