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2/4 頁)
林惠對武鬥不感興趣。林惠替她保守秘密,卻對她的鼓動無動於衷,相反還覺得,人民內部矛盾不值得舞刀弄槍。多數時間,林惠只是聽姐姐喋喋不休,不發表意見。她的話本來也不多,若是別人不主動問,可以一整天不說話。
加入廬山戰鬥隊那一夜,莫莉有些興奮過頭了,說了很多聽來的米隊長的傳奇故事。
林惠偶爾從書後抬起頭,看姐姐一眼,又繼續看書。《飄》,已經看了一遍又一遍,從同學那裡借來的,因為得到偉大文藝旗手江青的厚愛,是當時唯一可看的愛情小說。
林惠喜歡看書,閒在家裡,更是隻能與書做伴。家裡沒什麼可看的書。莫政委有滿滿一櫃的書,多數是軍事理論的書,她看不懂,也沒有興趣去翻看。另外還有幾本《馬克。思選集》《恩格斯選集》《毛澤東選集》,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卻都是擺擺樣子充當門面,隔段時間用雞毛撣子掃掃灰而已。
但那一夜,林惠的沉默有些令莫莉掃興。
莫莉說了很多,也有些疲倦。林惠沒有到她的床上。已經四天了。自從那夜談論阮明後,姐妹倆就沒有親熱過。林惠正來月經,但那不是拒絕的原因。兩人都知道問題所在,心裡有些彆扭,卻沒有說破。問題就是那個突如其來的婚約,男女之間的婚約。問題不在婚約本身,而在婚約的意義。她們意識到,有些東西正影響到以往親密無間的姐妹關係。或許還會有其他糾結紛紛接踵而來,縱然有海誓山盟,也難敵滄海桑田。
還是莫莉先說了。誰讓她是姐姐呢?
她問妹妹是不是對阮明有好感,是不是偷偷想著那個婚約。林惠堅決否認,相反,她認為姐姐已經喜歡那個眯縫著眼睛看人的米隊長,不然為何一整夜將他的名字掛在嘴邊?
莫莉啞然失笑,妹妹試圖將水攪渾,將話題引向不相干的人,那欲蓋彌彰的小伎倆怎麼能瞞得過她的眼睛。林惠有些急了,又是賭咒又是發誓。
樓下莫政委問姐妹倆為何還不睡覺,打斷了她們的話。
熄了燈,莫莉不再說話,看著帳頂,眼前卻浮現出米隊長的臉。房間裡瀰漫著淡淡的檀香味。她忽然想起米隊長身上的味道,初次見面時是汗味夾雜著硝煙味,後來,是淡淡的肥皂味。師大有個三年級女生,總是幫米隊長洗衣服,被認為是米隊長的情人。米隊長未作解釋,隊員們私下談起,總是擠眉弄眼。但莫莉相信,只是那個女學生的一相情願而已。她親眼看到,米隊長從衣兜裡摸出一封信,信很長,密密麻麻好幾張,用的是粉色信紙,肯定是那個女學生偷偷放進去的。米隊長只瞟了一眼就將信燒了。他不是故做姿態,因為沒人看見那一幕。除了莫莉,她也是無意見到的。那個給米隊長寫情書的女學生,在米隊長被捕前去找過他,想要回那封情書。她害怕那封情書會連累她。當米隊長告訴她信已經燒掉時,她如釋重負。但米隊長的一句話又令她精神崩潰。米隊長燒掉她的信,是因為她將祝福毛主席的話寫錯了,漏了一個字,萬壽無疆的疆字。雖然那是一句實話,但三十年後,米隊長依然感到內疚,因為那句話,女學生精神恍惚,在後來一次學習中,自己揭發自己,被打成現行反革命,後來瘋了,跳樓自盡。米隊長與那個女學生到底有無肉體關係,莫莉認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愛。蚌不經意張開殼,莫明地吸入一粒砂,疼痛,掙扎,就有了珍珠。這珍珠就是愛。這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莫莉已經忘了。三十年後,米隊長說他是隨風飄泊的一粒砂時,莫莉忽然記起這句話。
而阮明,對林惠來說,或許是一粒砂,但對莫莉而言,只是一陣風。那一夜,風在影影綽綽的窗外徘徊,後來,林惠主動掀開蚊帳鑽過來,發誓賭咒,拉勾上吊,姐妹情深,一百年不變心,若是背叛,不得好死。那些從孩提時候起沿用的方法依然有效,姐妹倆很快就和解,沒有再提那個名字。那個名字就像一陣風吹亂了桌上的書頁,又從窗縫悄悄溜走。
莫莉還告訴妹妹,她的臨時廣播室設在師大圖書館,圖書館裡封存了許多小說。等局勢平靜一些,可以帶妹妹去看看。
四 處遺
四
1968年夏天,G城武鬥的規模越來越大,需要許多戰鬥組織聯合行動。
莫莉初次參加的聯合行動,是在山頭上用高射機槍封鎖江面大橋。大橋連通東西兩岸,是城外進入城裡的交通要道,也是保皇派“聯指”進攻的主要方向。橋西頭用沙袋壘了工事,橋東頭附近的圍牆樹木都被放倒,以掃清射界。那段時間,大橋已經沒有人敢通行,人們需要繞道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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