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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笛聲。這裡也就成了孩子們嬉戲的地場。春寶老是像猴子樣的靈巧,攀援到老河柳的頂梢跟吃一粒糖豆樣容易,折來那裡最柔軟的枝,掐出的柳笛可長可短可粗可細,挖笛眼可大可小,非簫似簫。蓮看了就喜歡,就抓了春寶凍成胡蘿蔔的小手捂到嘴上哈熱氣,之後便爽爽地跟春寶一塊過家家,宏在一邊看著眼裡熱熱的。春寶的吹功不行,再好的柳笛他愣是吹不出會拐彎的調兒。宏沒有爬高上低的能耐,卻能把“紅公雞綠尾巴,蹦高蹦低叨螞蚱”這祖上傳承下來的古曲,吹得有板有眼能靠調掛譜。蓮總靈魂出竅地盯著宏憋紅的臉和笛管裡淌出的哈喇子,心裡怦怦的……完了,又屁顛屁顛地跟宏過一回家家。春寶看了,兩眼也熱熱的。
悄悄地誰也記不起啥時不過家家了。三個人卻成了幾何課本上的等腰三角形:蓮是頂角,春寶和宏都是底角等腰。再後來,部隊在蓮花村招兵,說南邊又吃緊了,入伍就得上前線。農村小夥熱乎參軍。參軍能參出多多的好處,入黨、轉幹、吃商品糧,還好找老婆成家。可要是真實打實地開赴戰場,熱衷的就不恁多了。招兵旗在蓮花村打幾天了,竟沒人照頭。蓮是團支部書記,抓徵兵宣傳。蓮把春寶和宏召到一堆說:“你們倆誰能應徵入伍我就跟誰訂婚。”
春寶和宏便一起報了名,一起進了體檢站,一起順順當當地換上了新軍裝。
那天夜裡,春寶和宏開始談判。因了夜色的遮掩就沒了什麼趁趁摸摸,別起勁兒來是刀對刀來釘對釘,蠍子對著毒黃蜂。雖說嗓子眼兒累得像著了火,宏仍杵給春寶一支菸,春寶划著火柴捂住忙先給宏點。宏知道春寶是書簍子,肚裡存貨多,就搶先說:“我不跟你耍嘴,咱鬥架定輸贏。”說畢,倆人便交了手,直鬥到老河柳梢上挑著一彎清冷的月牙兒,銀白的光照著宏烏青爛紫的臉和嘴角的血流子。
春寶說:“還咋著你說!”
宏伸胳膊圈了老河柳,臉貼在上面吼道:“蓮成你的啦!蓮該跟你是一家行了吧!”
第二天宏跟村裡的胖妞換了帖子,還說妥一塊去城裡照合影。春寶送他倆到村口拐回來時,見老河柳下兩隻公羊在抵架,一隻母羊在悠閒安然地啃著草。他和宏遺棄的菸頭已被露水浸透。春寶興致勃勃地看著兩隻公羊決出了勝負,母羊跟著勝了的公羊到了河堤那邊。春寶自然就有了聯想,轉身見後邊站著蓮。等腰三角形猛地少了一角,蓮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不是味兒。蓮一臉狐疑地問春寶:“你這般興致勃勃,為何?”春寶笑而不答。
52.紅公雞綠尾巴(3)
後來的花燭洞房裡,蓮本本分分地盡了妻子的義務後,春寶才帶著舒暢後的滿足和疲乏,講了與宏的那場爭鬥。蓮一愣說:“這是真的?都成人羊了。”
蓮的話音未落,一曲柳笛水銀一般漫進來,是蓮最愛哼的曲子。笛音催眠曲似的喚起了春寶的鼾聲,卻直直地撼著蓮的心,她大睜著眼細細地品著裡邊的悽楚幽怨:
紅螞蚱,綠螞蚱,
見了公雞都趴下……
宏與胖妞是父母指腹為婚的“娃娃媒”。胖妞比宏小半歲,身架骨比宏還莽壯。胖妞能扛兩袋麥子繞打麥場轉三圈兒不臉紅,宏彆著勁才轉一圈兒就打腚眼兒裡憋出了一橛屎。胖妞十五歲就學著給宏做鞋,照規矩仨月一雙都做了一板箱了。胖妞常想看看鞋在宏腳上是啥般模樣,就截住宏問:“大小如何?胖瘦如何?合不合腳?”宏卻心不在焉地說:“大小都中,胖瘦都中,合腳得很呢。”胖妞說:“那是嫌我做得賴?”宏說:“不賴不賴,可真不賴。”胖妞說:“光說不賴,你咋不穿哩?”宏支吾著奪路就走。瞅著宏的慌張勁兒,胖妞掉淚了。按恩公河流域的婚俗習慣,管這種鞋叫“閨女鞋”,穿鞋如占身,好穿不好脫。留後手的小夥兒視這種鞋為鐵夾子,想退親時將鞋原數退還,省得人家舌頭打飄兒說:“給人家閨女鞋都穿爛了還能賴婚?不是隻好鳥!”
胖妞追宏,宏追蓮,三人酷若走馬燈裡的剪影。宏傷心,胖妞更傷心。胖妞對細腰豐臀的蓮又怨又恨又嫉妒:奶奶那幫子,一樣喝恩公河的水,吃蓮花山產的糧食,照蓮花村頭頂的日頭,她咋就託生得恁俊氣恁靈秀,臉皮嫩白得像雞蛋的二層皮,說話出氣都細膩膩的……老天爺咋會恁偏向她哩!
宏與春寶交手失敗後沒回家,用恩公河水抹拉一下臉,決絕地去敲胖妞的窗欞。胖妞聽出是宏的腔,急忙披了衣裳赤巴腳跑去開門。沒等宏說話,胖妞就喜成了淚人,當胸推宏一把,聲音從沒有過的發細發軟:“俺當是你不想要俺了哩,俺當是你不想要俺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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