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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之不可能再等她了。她悄悄從廚房找出燭臺,蹲在地上擦亮火柴,看著那火星一點一點燃向自己的手指,一時,手面亮開一片淡紅的暗光,而她,自以為就變成了運籌帷幄的深沉女子。點上蠟燭,藉著燭光,依舊悄悄摸摸,找了兩隻箱籠,將她所有衣服塞進去,這些衣服多半是沈亭之給買的,可是沒關係,她要的是衣服,實實在在的衣服,勾留在上面的情感不過是一種氣味,同樟腦丸一樣,先前暖熏熏的香,惺忪的味道,日子久了,就散了。遲疑片刻,她從沈亭之衣服裡摸出錢夾,一股腦把錢全拿走了,對沈亭之,這些錢不算什麼——她覺得。提著兩隻箱籠,她走到客廳的那面牆前,默默看了片刻,蹣跚著要走,黑暗裡的客廳,地板上積了灰,散放著幾把椅子,有一把的椅背上垂掛著女人肉色的絲襪,像無力無骨的手臂搭拉著,牆角牛肉罐頭揭開了鋁蓋,褐色的肉汁濺到商標和地上,這就是她和沈亭之愛過的地方,兩個人的影子雜七雜八堆了一地。懶洋洋的綢料蜷在腳上,她出門時被絆了一下。
之後的那幾天,她忽然活絡起來,變成了勇敢的少婦。回到藍七奶奶家,看到藍核和那寡婦那個樣子,知道自己是沒戲了。一面只說沈亭之是個兔子,只喜歡男人,當初真後悔沒聽爸媽勸告,一面把自己的衣服分了些給藍七奶奶,從沈亭之那兒拿的錢也大半分給了藍七奶奶。她說:“媽,我悔死了,就求您給我找個好人家,嫁了罷。”藍七奶奶心理挺痛快,想著這丫頭果然不得善終,然而錢和衣服終究更實際,她含著淚痛罵沈亭之是個發瘟的,當下就歡歡喜喜幫藍杏找婆家了。
藍核有一天喂完鴿子,從房頂上下來,一眼看見藍杏在院子裡晾被單,水珠嘀嗒嘀嗒落下來。看著她,他忽然之間有點恍惚,屈指算算,多少時間,人還是那個人,彼此心境都變了。他朝藍杏道:“晾被單呢?”藍杏“噯”了一聲,用手背一掠頭髮,問道:“你的禮服做好了麼?”藍核笑道:“沒趕那時髦,紀太太縫了件黑綢馬褂,說那樣就很好了。”“你就是這樣,從前也是。”藍杏微笑了,她覺得他彷彿在報復她,然而又不是,如今看來,總是無謂。藍核沒接她的茬兒,只是問:“今晚上要去看茉姐的新家,聽說是套花園洋房,你去罷?”她惘然地點點頭。
末回 風月曾經相思了 相對一笑泯舊事
末回 風月曾經相思了 相對一笑泯舊事
藍七奶奶不明白茉兒和邵家財之間的交易,只是一個勁兒的歡天喜地。她以丈母孃的身份索要了不少東西,錢財自然不在話下,又要僱個三輪車伕,又要兩個小丫頭,邵家財一口答應。看他這麼爽快,藍七奶奶真有點後悔沒多要些東西。
藍杏回來後,一直和紀太太擠在一屋裡睡。紀太太頗有些怨言,有時就和藍核叨叨的抱怨。藍核固然不能維護藍杏,又覺對不住紀太太,他往往只能說,她過不多久可能要嫁人了,到時你就寬敞了。聽他的語氣,紀太太倒有點惘然,彷彿藍杏完全是一個多餘了。
茉兒補辦婚禮那天黃昏,藍杏一個人在屋子裡梳頭,燈影沉沉的。藍核突然探頭進來看一看,自語道:“走了?”藍杏笑道:“噯,紀太太先去赴宴了,她說是男女儐相最好一起去才合適。”藍核默然了一會,走到她旁邊,看著她梳頭。藍杏也沒再說什麼,兀自開啟梳頭奩,又把一捧頭髮解開來,發又黑又長,一寸寸的辛苦與熱烈,溫溫的廉價桂花油的味道從她頭髮裡撲上藍核面孔,藍核忽然被擊中,心中猛地一慟。然而他還是那樣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迎著窗裡透進的清冷的春光,浮動著細屑的灰塵。她衝那鏡中笑了笑,藍核也對著鏡中的她笑了笑。
出來的時候,兩人坐在同一輛馬車中,藍杏穿了件淡藍色蘭花圖樣的棉旗袍,嘴上油汪汪的抹了杏黃|色胭脂,這樣打扮,倒像是要去引逗藍核,她自己都覺得羞恥。是傍晚,坐在黑暗的馬車車廂裡,空氣立刻沉默起來了。繁霜夜降,馬蹄得得,漫漫的老路上,漸漸漸漸,被車輪壓出一條銀白的轍。忽然,車的頂棚上“嚓”的一聲,過了一會,又連響了幾聲。藍杏道:“是鳥嗎?”她不看藍核的臉。藍核亦不看她的臉,靜靜道:“鳥不會飛到車的頂棚上的。”掀開油布車簾,他看見大片大片的黃葉從樹上落下來,“嚓嚓”刮過車頂。背景是遠山上清空的山嵐,暗夜裡一派透明流動的藍,人便陡然覺得寂寞起來。放下簾子,他道:“原來是樹葉。”藍杏道:“幾月份了,樹葉還在掉。”他不知道怎樣接話,索性沉默了。幾縷星光透射進來,藍杏的棉旗袍上起了捲毛,泛著藍陰陰的光。在那一刻,藍杏終於明白,身邊這個人,雖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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