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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鴇咂著嘴,“照這麼說,我還真得後悔沒教她們琴棋書畫,否則我手裡沒準能蹦出幾個柳如眉、董小宛之流!”說得大家又一陣鬨笑,強光燈下的屋子亂糟糟的,藍杏倚在門邊,面龐與衫衣被無情的光與影燃亮,微覺背上一陣子涼嗖嗖。她們的話語雖是近在面前說的,卻尤疑是從遠的空巷裡傳來的,且是在午夜,黃包車上鈴鐺搖曳,水面的載沉載浮,叮鈴著卻傳不進耳朵,只覺得恍惚。藍杏呆了一會,看到窗子角一個月亮,很小很小,被水泡脹的米粒,與她不是狹路相逢,迎面撞見,倒是遠遠看著她的好戲,泛著靜靜的冷光。藍七奶奶看她實在無味,終於開口打發道:“搬著凳子趕緊滾,我還盼著這家裡出個做書法的呢!”藍杏木木地搬著凳子出去,被夜風一灌,通身的凜冽,不由疑心方才是做了個夢。
院子裡只有藍核在那等著,他皺著眉道:“這會子才下來。磨蹭!爹有事,被幾個藝人叫去了。他叫我們照著字帖練。”他到底還是少年心性,微小的齟齬也不肯讓步,一味的淡漠,那樣子像是隻想對藍杏表明他不願同她多講一句話,然而要把這件事表達清楚,又費了他許多口舌。藍杏心灰意冷,懶綿綿地答應了,漫不經心放好板凳,也不多話,跪在地上練起字來,垂著頭,耳後彆著的頭髮就滑到了臉頰上,輕輕戳著她的臉。藍核倒有些疑惑。這一刻,白日的天光全被星子冰冷地燃燒掉,小院夜色朦朧,他的額與她的唇全被塗了冰藍色,她稀疏的睫毛伏在清瘦的頰上,虛弱的樣子,映在他眼睛裡,成了一種“應憐”的溫柔。
——他突然覺得,這是難得的星下獨對,是陌路的一對少年被生硬地扯在了一起,路上也沒有遇見旁的人,只有孤獨地相互依附著走,縱然這樣,依舊……陌上花開,歌吹緩緩,他們並歸了。
“你……”藍核躊躇著開了口,語氣裡淨是柔意,“上樓去的時候被數落了?”
她不理會,面上顯出一種悲哀,手中的筆仍不停。隱隱的人語聲和寒夜裡誰家犬吠聲還在她耳朵裡起起伏伏,嗡嗡的氣味,卻不很分明,分明的是一種緊張的痛苦。這時候,樓上落下點電燈光,迷濛蒙的藍,像紙菸蓬蓬的煙氣,樓上的女人在抽菸。
“寫什麼呢?跟你說話呢!媽又開始亂罵人了是麼?她說什麼了?”藍核粗暴的扯過她的紙問她。他簡直掌控不好自己的情緒,生硬地很,如同在苛責她似的。
“你瞧,我在畫柳樹,我寫字寫得乏了。”藍杏低低笑了,“院牆外那柳樹的葉子被星星染成銀色,成了一片一片的小銀葉子,可惜我沒有銀色的筆。”
藍核低頭細看,藍杏根本沒什麼繪畫天賦,那柳樹的葉片被畫成了一組一組的“人”字形,細細密密排在一起,反而如同一塊織在紙上的粗呢料子……倒也能覺察出一股溫暖,粗糙且帶絨意的。
第三回 春月夜有花解語 滿歲宴無好命人
功還是照常練,因為金家小姐的堂會,藍核藍杏兩人簡直沒有半刻休息的機會。苦倒是不甚苦的,兩人用挑剔的目光審視著彼此,居然能琢磨出一點小小樂趣,而彼此纏鬥頑抗的冷戰,更有一種艱苦卓厲的小情味在裡頭,身段顯出不合時宜的俏皮,面板的紋路爬滿春夏的煙塵。藍杏的白眼仁蓄滿著淡青的天與風,別有一種透剔,卻依舊裝出不關情的漠然,好叫藍核覺得失落——她不知不覺想要控制他的情緒了;而藍核,始終陰沉沉微笑著,太倔強的模樣,偶一轉身,單薄的側影顯出來,鼻頭和下頜都是瘦挺的,上面隱隱跳動著一些營營擾擾的感情。
茉兒有一天買了一網兜石榴回來,分了藍核一個。藍核練功練累了,徑自坐到院裡樹影下吃石榴,一雙眼瞟著藍杏。藍杏同樣的口乾舌燥,看到那一隻瑩潤的石榴,嘴裡不由發酸,可還要固執地練下去。這種情形,他光看著她,才更能顯出她那一點可憐的刻苦驕傲,她必須說服自己去感動。
她要做一個五步拳裡的提膝穿掌,重心一轉身體就已經立起左旋,右腳內扣想要支撐,卻力氣不彌,屈著膝重重坐到地上。她腦中忽然拉長一片瑩白天光,寂靜無聲的,只等著藍核的訕笑。然而藍核猛地跳起來,跑向她,不由分說,兩手扶緊她的肩膀,把她提了起來——他怎麼這樣有力氣?超越了少年的力量。藍杏想。然而他的手又是汗溼溼的,冰涼的汗濡溼了她的衣衫。她不大樂意地揚手隔開他的手,低聲怨道:“瞧你那手掌心汗溼溼的,真討厭!”藍核低著頭“嘿嘿”笑:“我的手心生汗,自己都覺得水淋淋的……”說著,手已經離開她的衣衫,那被汗洇溼的地方,嗖嗖鼓盪著涼風,好似蘆葦蒹葭一類的植物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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