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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你們的媽,”藍七奶奶猛地回身抽了他們兩巴掌,“小雜種,媽也是你們亂叫的!”藍慶來上前護住兩人,他明白藍七奶奶的心思,孩子是留定了,不過先給他們個下馬威,叫他們今後服服帖帖的。他不由笑道:“給媽賠不是,說以後不敢惹您生氣了。”
“我沒有惹她生氣。”那少年忽然悶悶地說了一句。
藍七奶奶瞪眼道:“這小子,真硬氣!可是找打?”說著真動氣了,一把攮開那小姑娘,赤著腳就要下床打他,那少年也沒有懼怕的意思,只是往後閃了閃,藍七奶奶一巴掌已經打在他頭上了。“叫你硬氣!你也不打聽打聽把你買來的藍慶來是什麼角色,當年鏢局裡頭一號!論輩分、論聲口、論本事,他早就是響噹噹的了,跟他學藝的人,後來自立門戶的多了去,一個個還不掙大錢?算你造化,被我們慶來買回來,以後發財都不論了,還在這跟我硬氣,我看你是茅坑裡的石頭——真真又臭又硬,什麼玩意兒!”說著還要打,被藍慶來粗聲粗氣喝住:“你也少吹點罷,孩子跟我學藝,你就別難為他們了。再生氣,回頭人家見到你又要說你皺紋多起來了!”
藍七奶奶一聽,果然哼哼唧唧收了怒容,一面又在床上手忙腳亂找洋火,她預備抽菸了。大家靜靜看著她表演,見她把被子攏起來,一座小山似的,她自己就不端不正靠在上面,兩隻腿伸出來,盪悠悠吊著只剩一支的梨棠木屐,豐肥的大白腳脹鼓鼓的,滿是貪歡的模樣。她嘴裡蓄滿了一口煙,又“噗”地吐出來,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也淡漠的被一吹就散:“兩個是兄妹?”
“我不認識她。”少年還是氣悶悶的。小姑娘的眼被煙辣得有些酸。
“全當兄妹養罷。”藍慶來不耐煩地擺擺手。藍七奶奶道:“有藝名了麼?”她眯著眼彷彿在打盹,然而卻從眼縫裡仔細端詳兩人。雨後斜日已經從窗格里漏進來,藍七奶奶的臉被斷然地分割成小塊光斑,人填進巍巍天光裡去,眼睛珠溜溜地轉,滿盈著琉璃黃|色,是光斑裡唯一的活物,如同古代深宮裡的怨妃的眼睛,沉沉別院裡的一點晶亮,總是窺探的姿態。小姑娘有點害怕。
“孩子們等你取。”藍慶來有些討好的意思,拍拍少年的頭,那少年卻執拗著,微微把頭一偏。“那好,女孩叫藍杏,男孩叫……”藍七奶奶懶洋洋的,從食盤裡捏起一支杏思忖,“叫藍核。”她三隻指頭捏著杏,不勝憐惜似的。往外看看,一隻粉嫩的小豬在院子裡噝噝地叫。“今晚吃這隻豬。”她瀟瀟地笑了——連同自己在內,她對生命的控制總是這樣蕭然不介意的。
潮溼的春天的晚上,藍杏被領到茉兒的屋子睡,藍核在前堂包子鋪裡打地鋪,藍七奶奶的意思,他就是一夜不睡也得把店鋪看得好好的。藍茉兒非得脫了衣服鑽進被子才讓藍杏進去。藍杏倚在門框上等,門縫裡漏出一條扁扁的金色的光線,伏在她的腳面上,像一隻小鼠的鬍鬚,微微顫動。身外是波要洶湧的夜,在她看來簡直如武俠小說裡邊一樣殺氣騰騰,月亮蒼白昏黃,沉在藍陰陰的天地下,像是山寺裡一把燒著的香,嘬著嘴吹它,它就隱隱亮起來,染著霜色和煙味——究竟不是自己的家,看什麼都不免悽惶陌生了。她偶一眯眼往門縫裡看,看見茉兒把身子從衣服裡掙脫出來,白膩的肉得以喘息,漆黑的頭髮散落了整個肩膀,渾圓的兩節胳膊壓在玫瑰色的被面上,紅浪波動,人就成了微風吹皺一池春水裡的水妖,自有《聊齋》裡的狐仙的魅麗。然而,藍杏只覺得恐怖,生怕她出水搖身一變,水淋淋的就成了畫皮。
正等得無聊,只聽得肚裡一陣響動,竟然又餓了,藍七奶奶下午請人把她的小豬殺了,當下就忙著做香腸,做醃肉,藍七還奶奶笑說,倒可以省幾天的包子肉餡了,氣得她沒吃一口飯。想到包子,不免垂涎,也不理會屋裡的茉兒,徑自下了小閣樓,穿過院子,直奔前堂去了。剛要進去,又不免躊躇,擔心那個藍核醒了,彼此不好交待。然而究竟是肚子抵不住,還是悄悄進了前堂。
“誰?”還沒等藍杏跨進去,裡面就輕聲喝了起來,接著就見藍核抬著一支蠟燭從灶後面站起來,嘴唇上油旺旺的——他也在偷吃呢。藍杏“噗嗤”笑了,約略一低頭,順手把頭髮扶到耳後。兩人靜對了一會。藍核抬袖拭淨了嘴,羞赧卻又倔強地寒著臉問:“半夜三更的,來這做什麼?”“只許自己吃,不許別人吃?肚子餓得跟刀子似的。”藍杏輕倩一笑,踮腳過去揭開蒸籠,裡面卻空空如也。藍核看他一眼,心裡尋思,這丫頭說話倒挺有勁道的,餓得跟刀子似的?然而面上也只是含著一味冷笑,道:“你以為這家人會好到給我們留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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