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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是……再不會找別人來分享這感受了。”藍杏怔仲地微笑著,藍核面上迷惘之色也漸深,但都只覺得這樣的坦誠已經闊別了許久,如同兩個人長久的不見面,忽然見到了,有種“生死契闊”的感覺,世界也不過是一塊洋洋抖開的緞面兒,浮著塵世的低低的灰塵,綴著疲生勞死的字樣,浩浩然的歡喜與悲哀。
藍杏忽而又抬頭,平靜地問藍核:“你一定覺得我是個自私的人、貪圖享受的人?”
“沒有誰不是。”藍核道。藍杏微微笑問:“你在安慰我?”藍核面容如常:“我不安慰任何人。”他只在想,他們這些平頭小民,張口閉口卻是生命云云,著實可笑。藍杏呆了呆,神色尷尬,她說這話,多半有點嬌羞作態,要是藍核平日,心恐怕也會悄然一動,顯出些寬慰之色,這亦是她能關於他最多的一點熱望,熱望他猶有眷戀——她向來是不懂得滿足的人。不過現下看來,一切不過是她搖頭乞憐,其它種種,責任不分,愛恨不問,已經淪為無人可解的心語,她不是他那樣決絕的人,這恐怕是極為可恥的,她自嘲。這晚上回來,本沒有地方棲身,藍核於是鋪開地鋪給她睡,彼此無言裡只聽得面板被褥接觸摩擦的聲音。藍杏也不睡進去,只是跪在床鋪邊,與藍核臉對臉,勉強笑說:“記得有一次,也是這樣,你叫我,幫你鋪床。”藍核用久的床鋪,是他獨有的味道,她熟悉,手撫在床鋪上,不知怎麼,乾燥溫暖,像是摸著他的臉。藍核沒有答話,他不太敢看她的樣子,生怕又心軟了,然而他還是很知道,她的頭髮是一團團散開在肩上,眼睫洇染了煤油燈光的冰桔色,很有少女的情味,那臉龐是他看過的一種杜鵑花骨朵的樣子,下頜比從前略尖些,清肅的樣子。繼續留著,只怕都要笑自己了,鋪好床鋪,他利索地站起來:“早點睡。”
電壓很低,光線也就很昏暗,兩人相對的屋裡像暮色裡那種烏篷船的小船艙,漫無目的地漂在汪洋上,欸乃的櫓聲響成一片清冽,空空滿滿載著疼痛。
“你去哪?”藍杏問他。讓人難堪的感情,也不看著她的臉,藍核幾乎是倉皇地逃了出去:“你又何必知道。”像是氣話,不過這種情形下說氣話未免顯得稚氣,他和她的交情,恐怕已不到說氣話的深度上。藍杏仍是坐著,腦海裡叢生一簇簇雜念,如同好幾個話匣子同時開啟來,眾聲喧譁,她就被這一片混沌吞沒了。
那個秋天裡,經過那一次相親,沉香和董碧水馬上舉行了訂婚。談不上愛與不愛,反正一訂婚,所有感情都蛻變成一種規矩與日常,連同著猥瑣,糊里糊塗,敷衍,熱鬧——種種情狀都不是自主的,都是生命的描紅本上的“孔乙己上大人”,等著各人循規蹈矩去描寫。
訂婚是在金家舉行的,倒沒驚動別人,只是在報紙上登了啟示。那日午後,日影清決,沉香坐在靠窗的地方,面前是面大鏡子,她臉上顯得很明亮。她為著訂婚也為著董碧水的嗜好,專門另做了一件極具東方風韻的錦藍色旗袍。這時流行高領,即便是盛夏,薄如蟬翼的旗袍也必須配上高聳及耳的硬領,不是瓜子臉也被削成了瓜子臉,梳得油光可鑑的頭便像一支花莖立擠出的花骨朵,有種蕭條的美麗,而髮式居然別出心裁地梳成了清末民初的垂絲劉海,蓬蓬地罩在額前,絲絲縷縷下面是一雙深黛的眼,時代在她那裡錯亂,讓人覺得她有能力挽住倉猝的時間,讓一圈圈萌光的流年在她身上回光返照。
小丫頭瑪麗給她描眉,俯身嗅了嗅,嘻嘻笑道:“小姐莫不是噴了準姑爺送的外國香水?”“說得我那麼小家子氣!”沉香瞥她一眼,“我要什麼沒有,還這麼寶貝他的東西?”然而一說完,自己卻呆了呆,對著鏡子撫平衣服上的皺褶,又用手輕輕按按髮髻,沒再說什麼,她想起來到除了最愛的東西,她確實是有求必得的。瑪麗看觸動了她的心事,怕她又說出什麼不好的話,急忙笑道:“現在是我給小姐描眉,等小姐出了閣,這任務就交給姑爺了。”沉香不等她說完,忽然握住她的手,瑪麗猝不及防,一大筆就橫畫了過去,成了第三條濁黑的眉,唯獨少了第三隻清炯炯的眼睛。“你還知道畫眉這樣一個掌故麼?”沉香問。
瑪麗噘著嘴,那溼手絹一寸一寸拭去汙痕:“小姐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雖然沒念過書,那些戲文還少聽,那些說書場子還少去?”沉香默默的,道:“你給我講講。”“不就是一個叫張敞的,透過月老得知她的將來的妻子在現在是個拖著鼻涕的黃毛小丫頭,他受了刺激,拿石頭砸傷了那小丫頭,日後他娶了妻子,發現妻子眉角有傷疤,想起少年的事,不免心懷愧疚,就天天幫夫人畫眉折蓋傷疤了。”沉香點著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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