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第2/4 頁)
聽起來是那麼回事。”
“不對!”沉香瞪他一眼,“我說什麼你就應什麼——說明你這人管不留心身邊的事,至少不留心你徒弟我的事,我也算生性好靜,卻不像你這樣出汗——”“我是粗人。”藍核淡淡笑了。沉香嗔道,聲音大了:“不許這麼說!粗人粗人,把自己貶得……”金太太這時卻不失時機道:“沉香,你誰麼時候變得這樣嘴甜了,倒沒見過你這樣騙騙媽,說我年輕了二十歲什麼的。”沉香愣住,金太太說得隨便,刺她一下又漠不關心地談其它話題了,金太太對藍核本人沒惡意,對“藍核們”卻是極深的輕視,這種態度在子女面前表現出來,更有種殺傷力,每個字都盪漾在笑裡面,人人聽著都如肚子裡灌滿苦水。
晚飯時,沉香要留下藍核,金太太笑道:“我們晚上吃西餐。”——對他們來說,西餐病不比中餐更合乎口味,不過是一種顯擺而已,中國廚師們倒也靈光乍現,中西合璧地創造出什麼“炸麵包盒”、“鐵扒牛肉”等吃食,然而只金太太這一句就把沉香頂了回去,她不太願藍核出醜,藍核知趣,就此告辭。“我送你出去。”沉香默默道。藍核是驕傲的人,受了金太太奚落,面色不太好,有點後悔來教她打拳,兩個人走出來,一陣子的沉默無言。天色倒也不很晚,彼此卻都覺得有點模糊……擦身而過的人何止千萬,這樣默默無言陪你走上一程的人又有幾個?然而……這是不行的,她漸漸明白,遲疑的,悽惶的……她夢裡面孔武有力的英雄。穿過花園,淡青的天光裡層層的陰翠的暮雲,風吹過去,如同蓬蓬的青山堆疊,清溼的,蓄著雨意,尖兒上卻不小心被火燎了一塊,焦黃的一圈,是個月亮。
“我想到一句詩。雲生結海樓。”沉香默默的,“你看這雲,好象遠山,把個月亮捧了出來。”
藍核苦笑道:“你明知……我是大字不識幾個的。”
“不是這意思,”沉香侷促地解釋,面上有些慘淡的緋色,“我也是個望文生義的,明明是說雲彩變幻,成了海市蜃樓,我卻想像成是目前的景色,雲結成了山,結成了海上的高樓。”她說著,聲音又低了,她心知藍核大約還是不太明白……到底是因為背景不同,麻麻糊糊這樣想著,心裡不由一陣悽惶。走到門口,門房去開門,茲咕咕地抽出鐵門閂,沉香和藍核卻都有一種感覺,彷彿這門開啟後,另一條小道就蜿蜒在眼前了,微明的星光下,蔓草牽纏,曲折到了深的無人的所在。
“你走回去麼?”她問。她沒注意到自己聲音的變化。
“噯,坐車太費錢。”藍核道,他看她一眼,她的臉上有兩道晶晶的淚痕,蜿蜒著、靜靜地流,她自己竟沒覺察。“好,那麼,再見。”她道。藍核點頭。“藍核……”她輕輕開了口,猶豫片刻,也只說了句“下次早點來,別耽誤了。” 一句話停下,就覺長長久久的寥落,淡墨色的花牆,牆外一樹一樹入秋的花,花側影裡的天地——皆是岑寂無聲,夜風夾雜潮溼的水氣直灌到耳朵裡,一地苔蘚清涼地融化。兩個年輕人浴著半白的月光,面板上都被抹了一層霜,四下暗沉沉的世界危機四伏。
回到家,藍慶來一個人在院子裡坐著喝茶,很沒心思的樣子,見藍核回來了,也不過淡淡一笑,不用說,藍杏又沒回來,閣樓上閃著燈光,藍七奶奶和那些姑娘在樓上分賬,衣香鬢影,有種恍惚的感覺。
第二天,藍核去金家時,被門房告知金小姐去相親了。
還是胡太太撮合的,那個留學回來的董碧水。事先也沒跟沉香說,金萬年跟金太太秘密地在燈下談了一宿,金太太為了好說話,特地穿了緋色薄紗洋服,散挽烏雲,滿臉春色,黃|色小紗燈下,彼此看著都是面如滿月,掬不住的笑意,也就甜蜜蜜敲定了沉香的婚事,西洋化的金太太的傳統理由是,既然自己是教會學校出身,那麼女兒只能嫁留學生。在蓉水居的雅閣,金萬年的手下人三個五個守在外面,董家金家家六七個人坐在一起,雜七雜八地說話,倒是沉香和董碧水沒說上一句話。這董碧水原先在德國時也是倜儻脾氣,高身量,穿青灰花呢西裝,和老舍筆下的新派市到有三分神似,是“假裝有理想,整天吃蜜餞”那一類,他原先跟幾個同時留學去的女學生談過戀愛,然而正如外國人的淡黃|色頭髮淡藍色眼睛,那種戀愛也是漫不經心的淡,連分手都是一個輕飄飄不留痕的吻,他終於意識到,理想伴侶是要具有洋化頭腦和傳統軀殼的女人。眼前的金小姐,半垂著頭,圓巧的小臉下微尖的下巴,檸檬黃的綢旗袍壓著白膩的面板,是白布上的一抹油汪汪的黃胭脂,面色也染了微黃,如同有盞紗燈從下巴頦下照上來,幽幽的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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