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2/4 頁)
完的山路上,我確實夢想過,有一個法力無邊的人來賜予美好的生活。古松在雪裡的形象被同伴們說成是老了。同伴們還進一步引申說,凡是老了的東西都會死去。同伴的話竟然一語成讖。那場雪融化後不久,古松在挺立了一千年後,訇然倒地。一些手執利斧的男人,像弒父一樣屠殺了它。現場我沒有趕上,我只看到滿地木屑。那些木屑白嫩嫩的。在我擁有自己的孩子後,每一次觸控到她的肌膚,我都會想起古松最後的木屑。蒼勁的古松化作碎片,給世上留下經久不滅的嬰兒奶香和生命早期的嬌媚。我將那些木屑收攏起來,小心翼翼地裝滿一隻竹簍。因為這些木屑,家裡整個冬天都瀰漫著松脂的清香。一千年長成的古松並不是說砍就可以砍的。前去阻攔的人無法反對要砍古松的理由。那個領頭的人用一種引誘的語氣說,城裡要蓋一座最高的樓,沒有這棵樹做龍骨大梁,高樓就蓋不起來。那天發誓要與古松共存亡的人不少於兩百。他們輕而易舉地就被這番話征服了。 txt小說上傳分享
地理屬於情感(4)
在我進城的那一年,還牢牢記著當年古松被砍倒時大家說過的話,他們想到城裡最高的樓上看看,做成龍骨大梁後的古松是什麼樣子。我在城市裡走動了很久,真想替父老鄉親尋找一個滿意的答覆。最終結果是我的放棄。我尋找越多,答案越荒謬:古松在城市的高樓面前,正好應了那句話:英雄無用武之地。樓房蓋得越高,越是不需要大樹派用場。我只能選擇遺忘而不再去面對古松到底作何用處的答案,城市是鄉村畢生的夢鄉,我沒有權力打碎它們。
城市是人趁上帝做夢時,匆忙發明的一種專門供人享受的東西。
白天,每一個人都在忙得不可開交,城市便總是灰頭灰臉的。城市的美麗屬於夜晚。在一萬種燈光的投射下,每一個人都會在它的妖嬈面前身不由己地放棄自持,在心裡拾起最輕鬆最能感動自己的幻想。城市在世界中的位置節節攀升,源於今天的人幾乎將力量都使在城市的身上。在溫情脈脈的感動中,城市不動聲色地奪走了一批又一批人的精神資源,使其更能和諧地共存於物化的旋律之中。
湖上的風在大雁的翅膀下颳得更猛了。
迎著風,大步緊走一陣。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能讓心裡產生懷想的松樹了。松濤聲忽然間變得縹緲起來,好像經不起北風的搜刮,一下子逃逸到高空。我沒有停下。從前的經驗一下子甦醒了。我意識到松林就在眼前時,一棵五十歲左右樹齡的松樹便真的出現在我的眼前。不管是在高山大嶺,或是在田野湖畔,天下的松樹全都一樣,只要有上幾年樹齡,松樹就會凸現出與世上繁華格格不入的性子。南方最冷的日子正在來臨,可是我的周身如同火一樣發燙。當我的手觸控到松樹的身子時,一種震顫頓時橫亙在胸膛裡。松樹有一大片,每棵都很粗壯高大,落下的針葉在地上鋪出一遍金黃。在松樹林的深處,一對情侶正在忘情地發洩著他們的愛情。城市愛情不在乎有人打擾,何況眼前的松樹有足夠的尺寸作為屏障。松樹沒有人來人往地撫摸,這使它的周身粗糙如初。那種滋味進入心裡,眼前立即閃動著鄉村被風霜磨礪過的面孔。久違的松樹通體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松脂香。在目光平齊處,有人用小刀刻出一個心樣的圖案。圖案上面佈滿一滴滴的松脂。剛剛凝固的松脂軟軟的,手掌擱上去,還能被粘住。幾個不大的氣槍彈孔,被松脂塞得滿滿的。松脂凝固後都會成為堅硬的結晶體。
在勞動中愛過的鄉村男人,最會形容那些浸在汗裡的乳房。他們說那是一塊還沒幹透的松脂,粘上手就扯不下來,好不容易扯下來,十天半月還能聞到嫩膩的肉香。我將手緊緊地擱在松脂上,耳邊又能聽見那些大大方方地裸露著雪白而飽滿乳房的女人,在田野裡發出的放浪的笑聲,以及男人由衷的驚呼。
鄉村的孩子,曾經好久不理解成年男人,為何將身邊最美麗的女子,叫做五百瓦電燈泡。被叫做五百瓦電燈泡的女人是位赤腳醫生,一年裡難得見到她下地幹幾天活。只有在雙搶與秋播最緊張的時候,她才出面收穫稻穀和播撒。她一出現在田野上,男人就像瘋了一樣,每個人都要大聲叫上十次,說五百瓦電燈泡都有了,今晚搞夜戰吧。輪到生產隊長說話時,他總是說:好吧,大家想搞夜戰,那就搞吧!五百瓦電燈泡被成年男人們叫了幾年後,孩子們才曉得,這話是瞎子三福最先說出來,形容赤腳醫生那對像是許多松脂堆起來的乳房。老家有電燈是此後十年的事。我和所有的孩子一樣,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生下來就看不見東西的三福,竟然能將電燈泡這種東西與女人的乳房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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