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第3/4 頁)
連良以前聽說過,可沒想到自己身邊就有這樣的人。他對牛家是非常瞭解的,是忠肝義膽的正派人家。根本不是國民黨政府宣傳的“赤面獠牙,共產共妻”之輩,這種言行的政府還有誰敢相信呀?日本人來了,你們把百姓一扔,不管不顧,哪裡盡過一點兒“父母官”的責任?如今鬼子走了,你們回來劫財劫色,橫徵暴斂,哪有一點兒“衙門口”的氣度?這樣的政府除了欺負百姓以外還能幹點兒別的嗎?!在打官司的過程中,馬連良對國民黨政府的懷疑和顧慮越來越增加了。
“官司”打了近一年左右,馬家除了剩下一所空空的南寬街大宅院外,財產蕩然無存,還欠了一屁股的債。最後北平地方法院的結案陳詞是:經查明,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委員長王揖唐執政時期並沒有官方派出過“使節團”的底案,查無實據,不予起訴。這一天是1947年8月16日,在家中軟禁了一年多的馬連良終於得到了解脫。當天還有一樁真正的喜訊,他的夫人陳慧璉為他生下幼女馬小曼。此時此刻,馬連良的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有興奮,又有悲傷;有暢快,又有委屈;有憤怒,又有無奈。他不知用什麼樣的方法才能宣洩積壓在自己心頭的重負,望著家徒四壁的宅院,真是“落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馬連良仰天長嘆,在院子當中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他捫心自問,難道這一切都是老天爺註定的安排嗎?!難道真像老家兒說的那樣,“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功五讀書”嗎?!難道自己的餘生將在如此的環境下延續嗎?!為了瀋陽的回民教育事業,自己竭盡所能、罄盡所有地辦了一樁有生以來最大的善事,卻換來了國民黨政府“漢奸罪”的回報,使自己蒙受了莫大的侮辱。這種顛倒黑白、以怨報德的把戲,以前只在戲裡見過,現在卻活生生地發生在眼前,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唱了半輩子的戲,“戲如人生,人生如戲”這句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好像今天才領悟其中的玄機。只有親身體驗過了,才能對戲和人生有更深刻地認識。
第五章 藝海沉浮(5)
一年來不知去向的許多國民黨官員又都“冒”出來了,一個個以道喜為名,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強迫馬連良為他們唱“道謝戲”。讓馬連良白盡義務,他們好從中漁利。各種名目的義務戲排山倒海般地向他湧來,唱了二十多場還無盡無休,馬連良強打精神,心中憤恨,恨自己不能像《打魚殺家》中的蕭恩一樣,“插雙翅,飛過江去,殺了賊的滿門,方消我心頭之恨!”
另一樁比家敗更讓人痛心的事,也發生在這一時期。這就是馬連良藝術上的合作伙伴、被行內尊稱喬三爺的著名鼓師喬玉泉的去世。喬三爺與馬連良合作了近二十年,堪稱馬派藝術的締造者之一,二人親密無間,心有靈犀。馬連良在臺上的一個眼神、一個亮相、一個手勢、一個臺步都與喬三的鼓點配合得絲絲入扣,天衣無縫。一對鼓楗子即打出了人物的情緒,又渲染了舞臺氣氛。他常說:“打鼓的首先要會唱,不但會還得熟,如果等著角兒在臺上‘叫起’(戲班行話,對樂隊示意),打鼓的才開始打,那就算誤了。”喬三爺與杭子和、魏希雲並稱“鼓界三傑”,名副其實。馬連良本身最喜歡掌板擊鼓,有時常在自己的戲前面為別人打一兩出,過過鼓癮,臺底下都非常認可。只要他一見喬三爺到,立馬讓位,對喬三肅然起敬。
喬家以前生活非常貧困,喬三爺養成了知勤識儉、省吃儉用的習慣,可以說是不懂得花錢。加入扶風社後,日子越來越好,在琉璃街置了一所不錯的四合院,平時依然不捨得花錢。在上海天蟾舞臺散戲後,他就在路邊吃一碗陽春麵,馬連良見後心痛地勸說:“三哥,打完一出《一捧雪》多累呀,您吃點兒、喝點兒,別吃陽春麵了!”他也不往心裡去。戲班的人在開戲之前都有吃雞蛋的習慣,認為補身體而且不上痰。馬連良知道喬三省慣了,不捨得吃雞蛋的,就讓人買了一筐雞蛋給他送去,喬三不捨得吃,讓人賣了。他的病逝與他清貧的生活不無關係。
為了尊重喬三爺的習慣,馬連良在家產傾盡的日子裡,決定親自出資為亡友辦理喪事。在廣安門內長春寺開弔的那天,馬連良悲痛欲絕,嚎啕大哭,從山門以外一路跌跌撞撞,踉蹌而行,親自為他的玉泉三兄蓋上了最後一床被,撫棺痛哭,捶胸頓足。他不斷哽咽地說:“三哥、三哥,您別走啊,以後誰幫我呀?!”如此接二連三的沉重打擊,令馬連良心灰意懶、意興闌珊,無心於氍毹之上。他深知道,藝術是人創造的,喬三走了,沒有任何人能替代他,舞臺上沒了默契,這戲還唱什麼勁兒啊?他心中明白,一個馬連良藝術的鼎盛時代結束了,我還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