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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借機羅織罪名彈劾他,也不足為怪。但那個開封府判官,也是平素素有直名的,為何要陷害蘇頌,他卻一時沒有想明白。蔡京自然不知道,此君想要對付的,並非是蘇頌,而是陳世儒——蔡確的父親蔡黃裳,曾經是陳世儒的父親陳執中的下屬,因為年老糊塗,被陳執中逼迫致仕,鬱鬱而終。蔡家與陳家由此而結下世仇。蘇頌遲遲不肯判陳世儒夫婦死刑,自然也有他的顧慮,但卻免不了便要得罪另一些人。
蔡京心事重重地邊走邊想,此事表面看起來自然是事不關己,但他的直覺卻告訴他,這事沒有這麼簡單。“不要多管閒事。”蔡京一面在心裡告誡著自己,一面卻又忐忑不安。
“元長,有禮。”
蔡京只顧著想心事,沒料到前面來人,慌忙抬頭望去,卻見是國子監丞呂大臨。他慌忙回禮,笑道:“與叔,有禮了。”一面在心裡暗暗奇怪。
其時舊黨人物,也並非是鐵板一塊。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因為新黨勢大,因此不同政治理想與信念的人物,不得已合成一塊,而一起聚集在司馬光這面反對黨的“赤幟”之下。但實際上,以蘇軾為代表的蜀黨、以二程為代表的洛黨,與勢力最大、人數最多,主要由司馬光的門人們組成朔黨之間,是存在著衝突的。大體來說,其中二程的洛黨,與新黨理念最為接近,他們也主張對朝政要進行徹底的變革,因此程顥開始時曾經與王安石共事,只是後來無法接受王安石的行事方法,而分道揚鑣。但至司馬光秉政之時,其時大程已然去逝,程頤還是公然反對盡廢新法的舉動。後來又是程頤第一個自我反省,以為黨爭之禍,舊黨亦應付責任。而蜀黨與朔黨的基本立場,則與石黨比較接近,都是主張逐步的改良。但相對而言,蘇軾較為理想化,而朔黨則重視歷史的經驗,實幹的精神較強。
此時歷史已然發生極大的改變。但宋廷中的派系,反而變得更加複雜,甚至呈現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糾纏不清的狀況。舊黨中,已經不存在所謂的“蜀黨”,這一派的政治勢力,以二蘇為首,已經隱隱併入了石越一派。而所謂的“洛黨”,因為二程植根於白水潭學院培養學生,與新、舊、石三黨,竟都有牽扯不清的關係。而真正意義上的舊黨,亦即是朔黨,因為與石黨在政治理念確有相合之場,二者的政治聯合,使之因此也成為了朝中三大政治勢力之一,而且隱然是勢力最大的一派,但同時也很難說得清楚,究竟有多少朔黨,其政治光譜其實是在石、舊二黨之間偏移不定的。
而這個呂大臨,雖然此時不過是小小的國子監丞,但他的身份,卻可以折射出熙寧朝中政治派系之間的複雜關係。一方面,他是“程門四子”之一,是所謂的“洛黨”;另一方面,他本人是陝西人,他的兄長呂大忠、呂大防、呂大鈞都是舊黨中極有名望的大臣,呂氏兄弟,也是公認的“關學”大家。在舊黨的政治版圖中,顯然是更偏向朔黨的。兼之呂大臨以其忠直頗受司馬光的賞識,而又以其學問,在白水潭學院頗具人望,因此與石黨中的許多人物也牽扯不清。
一直到這個時候為止,呂大臨以其人品與學問、才幹,兼之身具這種複雜的身份背景,一直被視為汴京城中極為前途的一顆政治新星。許多人都認為,呂大臨成為“新貴”,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在蔡京看來,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呂大臨對自己一向是不冷不熱的。他親近的石黨人物,多半都是所謂的“白水潭派”,象蔡京這種“西湖派”,顯然不屬於他“青眼”的範疇。
但此時,呂大臨卻一反常態,主動向蔡京打起了招呼。而且還親善地和他交談著。這既令蔡京感到有點受寵若驚,又讓他心裡非常的奇怪。他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樣有點“反常”的情況,接下來又不斷的出現,一路之上,竟然又有兩三個在朔黨中素有剛直之名的官員,主動向自己展示善意。
一向極精明,極善於分析汴京各種政治勢力光譜的蔡京,也幾乎不由得暈了頭。一個呂大臨的善意,也許還可以說是偶然,但接二連三的出現,卻一定不可能沒有特別的原因。面對著這種不原由的善意,蔡京心裡竟產生了不安的感覺。他極不喜歡這樣的狀況,哪怕這看起來對自己是好事。幸好,路上依然還是有舊黨的官員對自己依然故舊,這讓他稍稍安心一點。但很快,他就想到,出現在這樣的情況,會不會是那件使呂大臨們對自己改變態度的事情,就發現在今天,就發現在瓊林苑,而很多人尚還不知道此事的發生?
一想到這裡,蔡京背上竟冒出一陣冷汗來。
*
瓊林苑的一處行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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