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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深了。”
像魔法師說出咒語,我們需要他咒語裡的傷害和安慰。灰燼中重生的玫瑰、記載著神的文字的豹紋、深伏在匕首中的仇恨……博爾赫斯,一個圖書館深處的盲者,我們只能看到光亮,而他能夠看破黑暗,看到時間深處的貯藏。後來博爾赫斯成為我最熱愛的作家。
童年中我最寵愛的玩具是一個娃娃,我給她取名叫桃蘭。她的眼睛平躺的時候會閉上,睫毛特別長。在許多個夜晚我抱著她入睡,她雖然從來不是勇士,但給我提供了巨大的精神安慰。有一天,家裡的客人走後,桃蘭的一個眼珠突然掉了下來,我大哭起來。由於我怎麼也不肯接受新娃娃,媽媽只好專門找人修好了桃蘭──我一直把這理解為桃蘭做了眼科手術。從此,我更是天天緊抱這個裙衫漸舊、曾經殘疾的娃娃。月光映照下的樹影勾畫在牆上,有的樹枝甚至像幾根微微彎曲的手指敲打著冰冷的玻璃……我有桃蘭我不怕。長大以後,我才發現自己迷戀的許多東西都像桃蘭一樣,比如文字,比如想象中的情人──我在盲目之愛中忽略掉他們並不具備某種我所期待的實用性。
給我力量的,其實從來都不是真正有力量的東西。
匹諾曹對失去初戀女友保持著持續的懷念。“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匹諾曹的愛情病則相反,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那有若抽絲般慢慢織就的愛會毀於一瞬。往事就像癟掉的穀粒,雖然依然給靈魂提供些許營養和餘溫式的熱量,咀嚼起來卻有一種過期的苦味──它佔據著糧倉,讓我們年年裝不進新谷。
在我看來,這種懷念更像是回憶中的再生。“回憶和泡菜、腐|乳什麼的一樣,都是部分藉助了腐爛的力量,才產生些許與眾不同的味道”,我刻毒地對匹諾曹說,“別拿著蒜瓣當水仙!你根本不必為她流下淚水,她只是眼睛裡的一粒沙子。你何必把令指尖顫抖的愛情,奉獻給一張由於懼怕皺紋而變得面無表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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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匹諾曹(2)
匹諾曹說她即使是塊鐵板,也能讓自己像焊槍一樣迸射火花;想說的話全都湧上喉嚨,而她的聲音也能輕易觸及他心裡最柔弱的部分。匹諾曹說,未來的婚姻可能會受到影響,因為他總在期待往日那種交流的默契。
親愛的匹諾曹,我們的內心是否寬廣到需要日夜交流以至於配備一個幾乎心理學家式的愛人?最終我們會知道,什麼是婚姻中最重要的,不過勞動的手和起伏的身體。婚姻主要用於應對日常生活的麻煩瑣事,一個水暖工足矣,至於紙上談兵的熱力專家──他大而無當,華而不實。
幼兒園座椅上傳遞手絹的愛情,中學課堂裡偷看紙條的愛情,被花邊新聞調戲的愛情,被收款機精細核算的愛情,作為佐料放進湯裡的愛情,廣告宣傳畫傳播的愛情,文藝臺子夜時分講述的愛情,被父權鎮壓的愛情,被母愛嫌棄的愛情,等待在大使館門口的愛情,躺在床上的襯裙裡的愛情……
啞巴一樣永不開口的愛情,聾子一樣從不聽取意見的愛情,癱瘓一樣不能再逃跑的愛情,化裝在漫長友誼裡的愛情,掩護在深摯親情中的愛情,大水淹過還抱著柱子的愛情,投入井底依然仰望星星的愛情,被病床上無力的手攥起的愛情,被衰老的牙齒咬住名字的愛情……
愛情是一顆糖,喜歡它的是不是孩子?愛情是一粒藥,服用它的是不是病人?
像荒原,從起點一眼望到頭,來吧,那從生至死的所有日子。光陰,就像漣漪,單調的廣闊的奢侈的漣漪,鋪展在整個水面──除了憂傷,我們不知怎麼打發掉那些望不到頭的連綿的明天。我們豐富而敏感,以為一生都會這樣充滿發現。也許,之所以能有千里的目力,看到永遠不能抵達的遠方,因為,我們站在樓層最危險的高度上。
我們那時多驕傲呀,而且純真、直率、任性,珍藏著所有其實妨礙我們生存得更舒適的品德。我們堅持著不被生活修改,儘管放棄帶來的好處顯而易見──猴子不能放棄尾巴所以沒有得到進化,孤單地呆在城市動物園裡,因為這條尾巴,它失去自由,失去被尊重的權利。是啊,政治是一種平衡的藝術,生活也不過一種妥協的藝術,只要你肯低下頭來屈從,一定有所收穫,如同強壯的乞丐甚至會得到孩子手裡的零錢。可是我們不,把尊嚴當作至寶,儘管它們無人收購。當一無所有的時候,內心的依靠惟有驕傲了──就像盲人臉上的墨鏡,並不能幫助視力,它只是服務於心理的需要。
身邊的朋友認同了生存的規則,他們奔波,他們奮鬥……於是我們孤獨。也許我們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