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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去賺錢走上這條路,這條路卻斷送了親情,但多少人還是要上路,這如同我們明明知道終有一天要死,卻每日仍要活得有滋有味。
車過星星峽的時候我是在迷糊著,再行了百十里地,我們似乎是進入了月球,山全成了環形山,沒有一株樹,沒有一棵草,更見不到一隻鳥。車在一個山包轉彎處遇著了幾輛手扶拖拉機,先是誰也沒留意,慶仁驚叫了一聲:“ 金娃子!”金娃子就是淘金人。宗林當時就讓停車要拍照,老鄭的意思是車繼續開,遠遠超過了拖拉機,停下來再拍攝,一是可以拍攝得詳盡,二是不至於驚嚇了人家。車就疾駛狂奔了一陣,在一片如魔鬼城的地方停下來。這一切我都是不知道的。等下了車,到處是灰白色,用腳踩踩,卻硬得疼了腳,原來是如石板一樣的鹼殼子。小路對著天空伸懶腰,浩嘆著天上如果有一隻蒼鷹,這裡就是最雄渾的地方了。我說都拉拉屎吧,一拉屎蒼蠅就來了……在那時,想想有個蒼蠅,蒼蠅也是非常可愛的———但屎拉下了,並沒有蒼蠅出現。這時候,三輛手扶拖拉機一前一後開了來,第一輛已經開了過去,我才發現第二輛上堆放著鐵桶、木架、被褥,被褥中間坐著三個人,兩個男人,一個女人,都形如黑鬼。我當然醒悟這是淘金者,但祁連山脈裡哪兒有金礦,這些淘金人又是哪兒人,從哪兒來要往哪兒去呢?在張掖住店的那個晚上,窗外有著嗚嗚的風,隔壁房間裡成半夜的有著床板咯吱聲和女人的顫音,害得我浮躁了一夜,天亮坐在走廊要看看那是一對什麼男女,如此驢馬精神?但男的形象卻並未令我反感,因為他說話鼻音重,是個陝北人,前去搭訕了,才知他是金客(從此懂得淘金的叫金娃,收買金貨的叫金客)。他並不避諱我,說那女人並不是他的老婆,但他一直愛她,愛得心疼。女人的丈夫也是他的同鄉,因偷割電線電纜去賣銅賣鐵,被逮捕了在新疆勞改,勞改中就病死了。女人一定要來把丈夫的屍首運回去,埋葬在其父母的墳地裡,說為丈夫的墓都拱好了,拱的雙合墓,她將來死了就也睡到右邊的墓坑裡。他是在新疆做金客的,當然就陪了她,他有錢可以讓她坐一趟飛機,但那樣陪她的時間短,他就和她坐了火車。勞改場裡病死的人是埋在一片沙窩子裡的,等他們去時,勞改場的人卻弄不清了哪一個沙堆下埋著的是她的丈夫,她只好趴在沙地上哭了一場,把一捧黃沙裝在布口袋裡。是昨天晚上,她終於才讓他圓了二十年的夢。“她是個好女人哩。”他低聲說,“ 她答應把那一堆舊衣服和黃沙帶回老家埋了,就跟我再來,伴我在這裡收金呀!”我感嘆著這白臉子大奶子的女人對那麼一個丈夫還有這份情意,或許那丈夫對於別人是賊,對於妻子卻是個好丈夫吧。我笑著說:你們昨晚可害得我沒睡好呀!金客嘿嘿了一陣,說:人嘛,就要過日子哩。我說這與過日子何干?他說那女人答應要為他生個娃娃的,日子日子,它倒不是柴米油鹽醋,主要是日出個兒子繁衍後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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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與金錢使人鋌而走險(7)
金客有金客的日子,眼前的金娃卻是這般形狀,第二輛手扶拖拉機要開了過去,宗林就立在公路當中先拍照片,然後繞著錄影。駕駛的是一個三十左右的青年,衣衫破爛,你懷疑是風吹爛的,也可能整個衣衫很快就在風裡一片一片地飛盡;頭上是一頂翻毛絨帽,帽子的一個扇兒已經沒有了,一個扇兒隨著顛簸上下歡樂地跳。他的臉是黑紅色的,像小鎮上煮熟了的又塗抹了醬的豬頭肉。當發現宗林正對著他錄影,他怔了一下,拖拉機差點熄火,雖還在駕駛著,速度明顯減緩,如蹣跚的老太太。我們都圍近去看,在高高的雜物之上,四個年輕人腿叉腿身貼身地圍住了一圈,全都袖著手;全都是醬豬肉的臉,而且似乎被日曬和風寒爆裂;恐怕是數月未洗過臉和頭了,頭髮遮住了耳朵,形成骯髒的綿羊尾巴狀。他們對我們的靠近和拍照,驚恐不已,渾身僵硬,那繫著繩兒拴在腰帶上的搪瓷碗叮叮噹噹磕打著身邊的木架。小路把紙菸掏出來往拖拉機上撂,說:兄弟,是去淘金呀還是淘了金回家呀?語調柔和,企圖讓他們放下被打劫的擔心,因為前邊的那一輛拖拉機已經停下,人都下來,並從拖拉機上抽出了鍁在手,而後邊的拖拉機也停下來,駕駛員雖還在位上,手裡卻操了一根鐵棍。小路的話他們沒有接,扔上去的紙菸又掉下來,拖拉機繼續向前開,前後的拖拉機也重新發動馬達。宗林一邊拍攝一邊對我嚷道:太好了,太精彩了,照出來絕對漂亮!我看著拖拉機上的人,他們對宗林的拍攝沒有提出抗議,但臉上、眼神裡沒有了驚恐,卻充滿了一種自卑和羞澀氣,想避無法避,就那麼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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