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部分(第3/4 頁)
“阿蘅:
若有日此信開啟,定是你遭遇異常艱險為難之事。
當初阿孃以天清閣重任相托,實在是出於無奈。阿孃自任閣主以來,精力多在尋找寰宇志,於天清閣發展實在建樹不多。本想寰宇志事一了,便履行閣主最重要之革故鼎新一責,無奈天不假年矣!我走後,重擔便落於你身上,每思及此,阿孃便深感愧疚。
阿孃亦是女子,深知身為女子當家之難處。但諸兒女中阿勇急功好利,性情偏狹,難當大任。阿眉眼界心胸不廣,阿定年紀尚幼,阿忱又身有殘疾,皆非閣主合適人選。其餘各系中亦無出眾弟子。唯你自小堅忍刻苦,人品學識、武功才智皆屬上乘,實為閣主不二人選。
唯一擔心者,你身世孤苦,遭遇至慘,自年少時便飽受噩夢困擾。阿孃每見你自夢中輾轉驚哭,常恨不能以身代之。然轉念細想,我走之後,又誰來替你?!身傷易治,心病難醫。佛不度人人自度,療救之希望,只繫於你一身矣。
易經有云: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武功才具皆不可恃,唯自愛自強,方為真正強大之根本。阿蘅阿蘅,世上無一人不苦,無一事不難。然而青蓮生於汙泥,難掩潔質:明珠孕自蚌傷,無損光華。人皆棄我而我絕不自棄,則所有苦難困厄,亦不過歷練而已。
最難之時,勿忘阿孃對你之期望,勿忘所愛之人對你之依賴,勿忘你對自己之允諾。若有日傷痛難愈,便記得小時阿孃曾說:噩夢雖長,終非真實,又何傷於你?
阿忱乃至誠君子,可依之信之。惟願我兒女一生平安,喜樂無憂,則阿孃於九泉之下亦可含笑矣。”
紙箋上的字跡漸漸模糊,遙遠的畫面逐漸清晰:
“——阿蘅,別怕,這是夢,夢都是假的,不能傷到你的。”
清冷的夜晚,母親將十歲的她抱在懷中,不停輕撫著她的額頭。她渾身顫抖,眼中滿是驚恐,緊緊地攥著薛季蘭的衣襟,生怕一鬆手便會掉入萬劫不復的地獄。母親的手溫柔地、輕輕地撫摸著她,彷彿帶著一股神奇的安定力量。最後,她終於平靜下來,蜷在母親的懷中,沉沉地睡去……
她教她讀書識字,教她練功習武。每當她取得一點點的進步,抬起頭便總能看到母親讚許的目光和鼓勵的微笑。她暗暗下了決心:為了留住那樣的目光和微笑,無論怎麼苦,她也一定要堅持下去。
記憶中的母親,總是那樣溫和、謙遜,無論何時都是面帶微笑。但在她纖弱的身體裡卻又似乎蘊含著一股讓人無法逼視的力量,能讓最強大的對手都不得不折腰。在彌留之際,那雙眼睛因為她的消瘦而顯得更大更幽深了,她無力地握著薛蘅的手,眼裡流露出深深的悲憫和憐愛,發出最後一聲輕輕的嘆息,“阿蘅,女兒,不要哭……”
薛蘅再抬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面。晶瑩的淚水後,薛忱目光中的溫柔與憐惜,仿若母親從流逝的光陰中走出來,慈愛地看著她。
她伏在薛忱的雙腿上,放聲大哭。
淚水浸溼了薛忱的衣裳,他低下頭來,怔怔地看著她哭得不斷顫抖著的雙肩。
——娘,您看見了嗎?阿蘅哭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薛蘅哭,就連母親過世,她也只是徹夜跪在靈前,神情憔悴、呆滯,然後沉默而利索地操持葬禮上的一切事宜,卻沒有落下一滴眼淚。十多年了,他看著她用厚重的外殼將自己包裹起來,看著她變得越來越出色,也越來越沉默、堅強。他總在想,她這輩子還能不能象尋常的女孩子一樣,開心地笑、痛快地哭?誰會看到她堅硬的外表下那脆弱的、傷痕累累的心靈?又有誰能開啟她緊閉的心門?
如今,那個人出現了,可惜,不是我。
他心中發酸,凝視著薛蘅,微笑道:“阿蘅,你知道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哭呢……你以前總是不愛說話,也不愛笑。可是,我看到你和明遠在一起的時候,也愛和他吵嘴了,也愛笑了,變得有生氣了……”
他輕輕地撫摸著薛蘅的秀髮說:“阿蘅,去吧,去找他吧。”
九五、手足何眈眈
陽春三月,晚霞燦爛明媚,空氣中瀰漫著松樹的清香。
薛蘅哭了很久才慢慢坐直身子,忽覺自恢復記憶以來一直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隨著這場痛哭減輕了很多。她以袖拭淚,抬起頭時,向著薛忱略帶羞澀地微微笑了一下。
薛忱凝望著這個睽違已久的微笑,輕聲道:“三妹,你打算怎麼辦?”
薛蘅靜默了一會,問道:“二哥,閣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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