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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散宇宙內,形浪濠梁津。(虞說《蘭亭詩》)
嘉會欣時遊,豁朗暢心神。(王肅之《蘭亭詩》)
抱朴鎮有心,揮玄拂無想。(支遁《詠懷詩》)
寂坐挹虛括,運目情四豁。(庾闡《衡山詩》)
萬物可逍遙,何必棲形影。(張翼《贈沙門三首》)
玄言詩中的這類“理趣”——詩人對自然與人的聯絡,自然的本質與人的本質,人的生存意義和價值等等的思考和體悟,一種對大千世界變幻不居和空明徹悟的感受,為後來“神韻”在文學(尤其是在詩中)作為一種哲思—美的審美意識和理—趣的美的標準,鋪墊了一個不可替代的基礎。另外它在詩路開展上的超越無羈以及風格上的靈動而又收斂,也都與後來成熟的“神韻”的標準有內在聯絡。在緊接其後的優秀詩人如二謝、陶淵明等人身上,都可以看到玄言詩為他們詩作中的“神韻”所開啟的空間,乃至所樹立的內涵和基本風格上的標準隱隱在內。此外,玄理來自散文和佛經,但士人又以詩出之,這除了表明中國詩歌傳統在士人精神生產中的巨大慣性外,本身也暗示著玄理所具有的在詩這種最大限度地使用了語言潛能的方式中呈現自己本質的某種契合性,這就為緊接著它的山水詩乃至其後五彩紛呈的詩歌創作中“神韻”的理趣因素走出了第一步,儘管這第一步走得極為笨重。
經過魏晉玄學這麼一個在哲學意義上的本體和主體兩個方面的思考體悟,著實下了一番功夫的歷史時期,玄學中的核心內容——老莊思想和佛理(後又演化出禪學),直接影響了中國古典美學史上提倡“神韻”最力、最有影響的司空圖、嚴羽、王士禎三人。體會一下,在他們或用風格論的形式、或借禪悟的比擬、或以南宗畫的意趣所倡導的“神韻”中,最本質、最內在的正是一種對於生命存在完滿自然狀態的愛惜和強調,一種對自然狀態中的生命情致化入藝術創造的體悟與思索。這種完滿自然狀態的基本特徵就是不違大道,不用理性切裂,而是生命的化入大道。所以,玄學思辯對於“神韻”發展成為一個審美範疇,實在是有著本體感悟意義上的促進。
五.在山水韻律中感悟生命的雋永
玄學的實質是在宇宙關係中體悟、把握人的生命存在,因此,欲把對生命存在的自覺意識和精神自由的渴望在哲理感慨中傳達出來,尤其是當這種發現和感受是個人實實在在的有悟於心,猶如發現了一個鮮活真切、沒有任何外在束縛的全新自我那樣興奮異常時,人們十分迫切、首先要作的就是把這種發現和感受“說出來”。它是生命意識、精神自由一經發現一經感悟後抑制不住的直接傾洩,尚來不及也無意於沉靜地將這種自由超脫的心靈融入文學創作中。這就是玄言詩成為一時風尚的內在心理。它是真摯的,但畢竟是衝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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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神韻”:生命意識的審美散發(9)
然而,當這樣一種急切的渲洩過去之後,慢慢平息下來,沉穩下來,人們就會很自然地、甚至可以說是近乎本能地體會到心靈超越、精神自由作為一種美在文學創作中“潤物細無聲”般的融和力、滲透性,體會到生命意識與真正的藝術創造之間內在溝通的邏輯必然性。生命之美、精神自由之美需要轉化為真正具有審美價值、真正體現人們美感的美的凝聚。因此,玄言詩的短命是合乎邏輯的。到了劉宋初期,便出現了謝靈運、顏延之等作家(稍後又有鮑照),他們以山水詩的寫作,替代了玄言詩的直接傾瀉。
必須強調的是:山水詩在文學上是對玄言詩的否定和取代,但在“神韻”作為內在意蘊的意義上卻並不是否定和取代,而是轉換和轉化。宇宙關係中的生命存在,由哲學邏輯性的思考與直覺體悟,轉化為山水自然中生命狀態的顯現,那種抽象然而令人神遠的玄理極為自然地“淡出”,化為具體生動的山水之美中若隱若現,而又意味深長的一絲意緒。
晉宋時期山水詩中所發散出來的“神韻”,其意義並不是一般描寫技巧或風格情調上的,它的真正意義在於它將玄言詩中那種哲理直白式的生命意識置於一種以秀美山水為表徵的宇宙關係之中,人的內心世界、人的生命情致與宇宙萬物形成了一種意趣深遠、回味悠長的呼應。人不再是孤立地、僅限於其本身地思考生命存在的意義,而是在與山水彷彿具有的某種精神意蘊、生命韻律中來感應人的生命存在。也就是說,玄言詩中那種過分專注於人自身的生命哲學,轉變成了在宇宙自然作為一個有機生命的整體關係中人的生命存在的思考。人敏銳地、原創性地捕捉了自然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