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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已有民族復仇,昇華為先覺者與麻木群眾關係悲劇性思考。“較永久地悲憫他們的前途,然而仇恨他們的現在。”“暴君治下的臣民,大抵比暴君更暴。”
這裡值得我們注意的問題在於,文學家的生命哲學的傾訴並不等於哲學家政治家的哲學理論的闡發。它沒有理論哲學的系統性與嚴密性。因此應該認識到,第一,散文詩《野草》仍然是藝術性想像的表述,而不是傳達赤裸裸的哲學教義。第二,這些生命哲理非哲學家的理論哲學,而是文學家的生命感悟,所有的意義開掘都是與他的現實經歷及人生體驗密切關聯著的。第三,我們的分析只是出於講課需要所做的理論歸納,而實際上它們的各種思想,都是交織融會在一起,很難分清楚這一篇講的什麼,另一篇講的又是什麼,更不必去深究它們之間的內在邏輯聯絡和去梳理一些概念、意象的確定內涵了。
三.魯迅《野草》的象徵藝術
如前面我們說的,《野草》從產生初期的時候起,一直到20世紀70年代末,人們都幾乎一致地認為,這是現代文學中一部非常難懂的作品。追究其中的原因,這種如章衣萍、串島等人說的“不懂得”,除了魯迅作品包含的思想的博大精深,難於準確理解和把握以外,主要還是這部作品運用了一種與《吶喊》、《彷徨》不同的藝術表現方式,就是象徵主義的表現方法。創造者的獨特追求造成了藝術傳達的幽深與神秘美,同時也造成了作品與讀者接受之間陌生化的距離。
還是從一篇具體作品的感受差異及歧異理解開始講起吧。80年代初,因為極度神經衰弱,睡不好覺,全身神經痛,我住進了小湯山療養院。治療中,醫生不準看書。我偷偷帶了一本薄薄的《野草》,放在枕頭底下。常常是一邊讀,一邊琢磨其中的意思。有一篇散文詩,題目叫《頹敗線的顫動》,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裡面寫了“我”的兩段夢:第一個夢,是一個年輕的媽媽,怎樣忍著羞辱與痛苦,靠出賣自己的肉體,養活自己的兩歲的女孩。媽媽看著女孩,欣慰於今天會有燒餅給自己的女兒吃了。她同卻為自己付出的代價時而“無可告訴地一望看破舊的屋頂以上的天空”。“我”被沉重的空中的旋渦呻吟著壓醒了。“我”在一間緊閉的小屋裡接著在續著殘夢。但這已經是隔許多年以後了。屋的內外已經這樣整齊;裡面是一對青年夫妻,一群小孩子。他們都怨恨鄙夷地對著一個垂老的女人。男的氣忿地說:“我們沒有臉見人,就是因為你,你還以為養大了她,其實正是苦害了她。倒不如小時侯餓死的好!”女的說:“使我委屈一世的就是你!”還紙著孩子們說:“還要帶累他們哩!”最小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玩著一片幹蘆葦葉,這時便向空中一揮,大聲說道:“殺!”那個垂老的女人,口角痙攣,登時一怔,接著,冷靜地,骨立的石像似的站起來,邁步在深夜中走出,“遺棄了背後一切的冷罵和毒笑”。
她在深夜中盡走,一直走到無邊的荒野;四面都是荒野,頭上只有高天,並無一個蟲鳥飛過。她赤身裸體地,石像似的站在荒野的中央,於一剎那間照見過往的一切:飢餓,苦痛,驚異,羞辱,歡欣,於是發抖;殺,於是平靜。……又於一剎那間將一切併合:眷念與決絕,愛撫與復仇,養育與殲除,祝福與詛咒……。她於是舉兩手儘量向天,口唇間漏出人與獸的,非人間所有,所以無詞的言語。
當她說出無詞的言語時,她那偉大如石像,然而已經荒廢,頹敗的身軀的全面都顫動了。這顫動點點如魚鱗,沒一鱗都起伏如沸水在烈火上;空中也即刻一同震顫,彷彿暴風雨中的荒海的波濤。
過去近50年的批評中,除了個別未被重視的理解和意見,如馮雪峰就將這篇散文詩放在“特別明顯地反映著作者的空虛和失望的情緒以及思想上的深刻的矛盾”一類作品裡面,認為老女人的“顫動”——猛烈的反抗和“復仇”的情緒,“不能不是作者自己曾經經驗過的情緒”。(馮雪峰:《論〈野草〉》)又如,李何林先生引述過他並不贊同的意見,一、有的人認為,“這或者也許是作者當時某些思想情緒的一種曲折的表現”,是對於“飲過我血的人”反過來嘲笑攻擊我的以怨報德行為的“報復”,二,或者也有人說,這篇作品是作者過去養活周作人,反被他們欺負,因而產生的反抗思想的極為曲折的反映。李何林《魯迅〈野草〉註解》)但是,比較流行的觀點,卻是如李何林在《魯迅〈野草〉註解》一書中所認為的,這是一篇現實主義的散文詩,同《祝福》中祥林嫂一樣,它的旨詣,是在於描寫中國下層社會婦女命運的悲哀,“從千百萬被蹂躪的婦女選取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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