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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當年大宋朝東京汴梁的高俅幫生鐵王員外的兒子,只是幫著把錢花得熱鬧些罷了,每日只在紅燈區勾當,最多能結識幾個有姿色的姐兒。後來該他發跡,因一腳好球獲得賞識,竟一層層直幫到端王府,端王登基號徽宗,沒半年間就抬舉高俅做到殿帥府太尉職事。要說高二隻會踢球那是誤解,幫閒豈是好幫的?如果不把主人的興致給幫襯起來,早被丟到腦後自生自滅去了。《水滸》說高俅吹彈歌舞,刺槍使棒,相撲頑耍都在行,另外還學了些詩、書、詞、賦。
在榮國府幫賈政,這些風流勾當不會也罷了,但是政老爺“素喜讀書人”,仕途八股什麼的就應當對答如流。另外,方正古板的人,他自己道學些不妨事,你卻不可以直對直,任何時候都得小心從事。若賈政說:“非此一山,一進來園中之景悉入目中,則有何趣。”眾人必要異口同聲地說“極是。非胸中大有邱壑,焉想及此。”
賈政再怎麼跟他的兒子裝腔,那也是人家家事,“眾人”卻要把平庸進行到底,烘雲托月般把寶二爺捧出來。老爺要試試兒子的學業進度,卻假意讓“諸公”在山口的白石上留題。眾人當然說些俗套的名色,等著寶玉來露一手。這是眾清客相公的職業道德,才高才低倒是是次要的。千載之間不識進退的也有,王勃一人而已。唐高宗上元二年重陽,洪州都督閻伯嶼攜文武官員歡宴於騰王閣。酒興正酣,閻都督請各位嘉賓行文賦詩,以紀歡宴盛況。書中暗表,眾人都知道閻公是想隆重推出他素有詩名的女婿孟學士,因此在座諸公均都再三謙讓。陪在未座的王勃卻不知天高地厚,提筆揮毫拿棒槌當針。他寫一句,便有人向閻都督報一句,據說小吏報傳“星分翼軫,地接衡廬”時閻都督沉默不語,報“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閻公拍手稱讚天才之筆,急召眾人開懷暢飲,盡歡而散。少年時讀到此處我總是鬆一口氣,以為有目共睹的風流文采戰勝了私情,大快人心事也。稍有些閱歷後,以我今天的小人之心度之,人家閻都督如此精心地設計好的時間、地點和出場人物,卻被一後生小子無端給攪了,心裡怎麼也有口鳥氣不舒。王勃騰王閣作序後第二年,探父途中溺水而逝,說不定就是讓閻伯嶼派人給作了。恃才放曠的人,從三國楊修以下沒有長命的,天妒人忌,內外憂患,怎麼說也不是載福之道。
眾清客相公里,想必也有才學平平的。這也不妨事,只是有一要竅必要掌握:對園中景物和寶二爺的題詠極口稱讚就是,這其間的分寸火候卻大意不得。政老爺一時興發,炫耀他家葩吐丹砂的好海棠道:“這叫作‘女兒海棠’,乃是外國之種。俗傳系出於‘女兒國’中,雲彼國此種最盛,亦荒唐不經之說罷了。”你要說不過是以訛傳訛,就顯不出花木的名貴與東家的見識,所以應該作註解般回應:“然雖不經,如何此名竟傳入了?”——既然名字已傳入中土,那就是千真萬確的了。賈寶玉當然可以有此花的形態顏色大似閨閣美女的新解,那是因為人家是二世祖,合也得留,不合也得留,雖然常因不肖捱打,那也是想花大力氣指引他走正途的緣故。而身為清客卻不知捧場,東家就不必帶在身邊助興了,離下崗失業也就不遠了。
清客的職業水準,正是清客的悲哀。
如果實在心中塊壘難消,倒可在相互的品評中發散發散。若一人出一聯曰:“麝蘭芳靄斜陽院,杜若香飄明月洲。”大家儘可指點“斜陽”二字不妥。有人再擬“蘼蕪滿手泣斜輝,”則可直接批評為“頹喪”,顯示出大夥兒的見地來。
與賈府的清客相公們同時代,卻有高士奇才思敏捷而善解人意,以文學侍臣的身份跟在康熙身邊三十年。康熙遊蘇州的獅子林,見獅子林結構巧妙,風景幽勝,不禁隨口說了一聲:“真有趣!”他又想題幾個字,但懶得去想了,回頭對高士奇說:“你看這兒題幾個什麼字好?”高士奇跪奏道:“皇上剛才已經題過了,臣不敢再擬。”康熙說:“我哪裡題過了?正因為沒有題,才要你代擬。”高士奇說:“皇上剛才不是說‘真有趣’嗎,去掉中間的‘有’字,保留‘真趣’兩個字,不是很好。”
高士奇受到康熙的寵愛,不僅是由於他的學識,他的機敏,更是由於他的乖巧承奉。有一次,他陪侍康熙在南苑打獵,康熙的坐騎突然亂蹦亂跳,險些把康熙摔下馬來。眾侍衛連忙上前勒住馬,扶康熙下來,到行宮休息。康熙一肚子不高興,滿臉慍色。高士奇知道了,故意把自己的衣服弄上許多汙泥濁水,一幅狼狽不堪的樣子,來到康熙身旁侍立伺候。康熙問他:“你怎麼這幅模樣?為什麼衣服這麼髒不換洗?”高土奇跪奏道:“剛才臣被馬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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