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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握在自己的手裡,是,真有出色的才華也沒有永遠被埋沒的理,可想想“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的舊典吧!他們都因沒合了居上位的人的意,所以半世躊躇,而人生多短啊,如果肯承認自己的命運只在人談笑間,就應該再好好看看有沒有更近一點的路。
自戕的女子
石頭記中,自戕的女子頗多,是什麼樣的孽因,造成了這樣的孽果?
先說尤家姐妹,不論她們的性情有多大的差異,最終卻逃避不了相同的結局。三姐之死純在意料之外,當時,柳湘蓮遠道而來,閤家人正在歡喜著,誰知他一開口就說出退親的話來。賈璉相勸,湘蓮笑道:“雖如此說,弟願領責備罰,然此事斷不敢從命。”然後就起身要走了。
尤三姐在房中聽得分明。好容易等了他來,今忽見反悔,便知他在賈府中聽了什麼話來,把自己也當做淫奔無恥之流,不屑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賈璉說退親,料那賈璉不但無法可處,就是爭辯起來,自己也無趣。一聽賈璉要同他出去,連忙摘下劍來,將一股雌鋒隱在肘後,出來便說:“你們也不必出去再議,還你的定禮!”一面淚如雨下,左手將劍並鞘送給湘蓮,右手回肘,只往項上一橫。
死並非一件容易的事兒,而且決不容反悔,那些安排好後事並留下遺書的人,心如潮水,不知反覆掂量過多少回了。三姐卻是不同,心裡正被憧憬和熱望充盈著,不料一瓢雪水迎頭澆下來,冷熱相激,滿腔的幽怨和失落找不到發洩的源頭,只能靠一場決絕的變故才可以完全清洗。尤三姐沒有更多的時間,去考慮值和不值。這就像上古的俠義之士,一腔熱血上湧,拔劍殉知己,倒地之後,一股英靈倒驚愕了,不知剛才都發生了什麼。
在知道尤二姐的故事之前,我總是懷疑:人怎麼可以被逼死呢?後來才知道,真是有“被逼無奈”這回事的,逼迫,並非一伸手就把人推下懸崖去,而是把一個人吊到樹上,再一點點抽盡他的踮腳石。
鳳姐在家,外面待尤二姐自是不錯,封住了眾人的口舌之後,無人處只和尤二姐說:“妹妹的名聲很不好聽,連老太太、太太們都知道了,說妹妹在家做女孩兒就不乾淨,又和姐夫來往太密,‘沒人要的你揀了來,還不休了再尋好的!’我聽見這話氣的什麼兒似的,後來打聽是誰說的,又察不出來。日久天長,這些奴才們跟前怎麼說嘴呢?我反弄了魚頭來拆。”說了兩遍,自己先氣病了,茶飯也不吃。眾丫頭媳婦無不言三語四,指桑說槐,暗相譏刺。
欺善怕惡本是人性的弱點,上頭的人不喜歡,作奴才的樂得牆倒眾人推,一條線上的人越多,大家就越發願意往那兒站,表現出自己主流的眼光和見解來。
那尤二姐原是花為腸肚雪作肌膚的人,如何經得這般折磨?不過受了一月的暗氣,便懨懨得了一病,四肢懶動,茶飯不進,漸次黃瘦下去。懷孕之後,又被庸醫用虎狼之劑打下了胎,心中沒了牽掛也沒了指望。尤二姐心中自思:“病已成勢,日無所養,反有所傷,料定必不能好。況胎已經打下,無甚懸心,何必受這些零氣?不如一死,倒還乾淨。常聽見人說金子可以墜死人,豈不比上吊自刎又幹淨。”想畢,扎掙起來,開啟箱子,便找出一塊生金,也不知多重。哭了一回,外邊將近五更天氣,二姐咬牙,狠命便吞入口中,幾次直脖,方嚥了下去。
和尤二姐一樣,不願意受那些零氣的還有鴛鴦。老太太死後,鴛鴦哭了一場,想到:“自己跟著老太太一輩子,身子也沒有著落。如今大老爺雖不在家,大太太的這樣行為,我也瞧不上。老爺是不管事的人,以後便‘亂世為王’起來了,我們這些人不是要叫他們掇弄了麼?誰收在屋子裡,誰配小子,我是受不得這樣折磨的,倒不如死了乾淨。”一面想,一面走到老太太的套間屋內。剛跨進門,只見燈光慘淡,隱隱有個女人拿著汗巾子,好似要上吊的樣子。鴛鴦想起這是東府裡的小蓉大奶奶,便明白她是來教自己死法的,邪侵入骨,便站起來,一面哭,一面解下一條汗巾,按著秦氏方才比的地方拴上。自己又哭了一回,聽見外頭人客散去,恐有人進來,急忙關上屋門。然後端了一個腳凳,自己站上,把汗巾拴上扣兒,套在咽喉,便把腳凳蹬開。
秦可卿是否死於自縊,書中從未點明過。就按後人的考證,她的確吊死在天香樓,而且又找替身般引來了鴛鴦,但這死,她是自願的嗎?不管是為禮教犧牲,還是為了政治犧牲,都不是她自發的對塵世的厭棄。二姐和鴛鴦在前途中看不到一點光明和快樂,所以提前逃避了,對可卿,要捨棄的卻是雖罪惡,卻依然五味俱全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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