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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 酷(2)
在這種強烈的視覺對比之下,爛尾樓難道還不足以讓我們控制不住地聯想到以下事件,例如,“千古忠佞有誰知”的王莽( 上句似可相應改為“未及爛尾便身死” ),中國足球隊的臨門一腳,仰天長嘯班師回朝的岳飛,等等等等,一切功虧一簣的憾事,所有未竟之事業。為山九仞,功虧一簣,說的不就是爛尾樓嗎?故顯而易見的是,觀爛尾樓而反思人生,三省吾身,勵志作用十分明鮮:做事,不可有頭無尾;做人,必須有始有終,等等。
爛尾樓對人生的反思作用,不止在勵志。有一些爛得比較另類的爛尾樓,還能引發更深層次的哲學思考。
廣州天河CBD區某丁字路口,有一棟歷史悠久的爛尾樓。如果把它當成一具巨人的殭屍或者未曾發育完全的巨人的怪胎,時間一長,也看慣了,但是不知何故,在“爛”的過程中突然又被不知何人貼上了一部分玻璃幕牆。我估計,“不知何人”之所以要製造這種“屍變”的效果,是為了讓它看起來有一種“正在施工”而且“即將竣工”的感覺,當然這是我猜的,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我一直都沒看出這個效果來,我自始至終的認識是:增貼的那部分玻璃幕牆,使它看上去既像爛尾,又平白無故地多出“拆了一半還沒拆完”感覺。有的樓活著,卻已經死了;有的樓死了,卻仍然活著。兩種情況,似乎都適用於這座樓,這讓我十分困惑。
過去我信張愛玲的:“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蝨子。”現在,我不得不相信爛尾樓所給予的無言的啟示:“人生是一座很高的樓,貼滿了玻璃幕牆,最終爛尾。”
如果說這種反思的結果過於悲觀的話,那麼,有一些資格更老、歷史更悠久的爛尾樓,曾經讓我無比振奮地直接想起了革命、戰爭等等宏大敘事。去西郊公園看動物,是我小時候最興奮的事,興奮程度,相當於十年前到夜總會去看小姐。三十多年前,到達西郊動物園之前,在公共汽車上還有一個比較興奮的前戲,那就是瀏覽窗外虹橋一帶湯恩伯當年留下的一座座“爛尾樓”——北起吳淞、南至虹橋的二十多公里戰線上,京滬杭警衛總司令阿湯伯曾主持修築了鋼骨水泥碉堡三千八百個,半永久性掩體碉堡一萬多座,在人民解放軍三野兵團摧枯拉朽的攻勢之下,基本沒有派上過大用場,尤其是虹橋的那一堆,就工事而言,可以說基本爛尾。
今天,西郊一帶的房地產如火如荼,湯司令留下的那些碉堡大概也早就被拆了個一乾二淨,對此我並無遺憾,唯一的希望,是原地上再起的那些建築物千萬不要爛尾才好。
至於歷史更加悠久、知名度更高、反思作用更為強大的一座爛尾樓,在《 新約·創世記 》裡可以找到:
那時,天下人的口音、言語都是一樣。他們往東邊遷移的時候,在示拿地遇見一片平原,就住在那裡。他們彼此商量說:“來吧!我們要做磚,把磚燒透了。”他們就拿磚當石頭,又拿石漆當灰泥。他們說:“來吧!我們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頂通天,為要傳揚我們的名,免得我們分散在全地上。”耶和華降臨,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耶和華說:“看哪,他們成為一樣的人民,都是一樣的言語,如今既做起這事來,以後他們所要做的事就沒有不成就的了。我們下去,在那裡變亂他們的口音,使他們的言語彼此不通。”於是耶和華使他們從那裡分散在全地上;他們就停工,不造那城了。因為耶和華在那裡變亂天下人的言語,使眾人分散在全地上,所以那城名叫巴別(就是“變亂”的意思)。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爛 酷(3)
巴別塔之所以未能最終建成,系因受到比“長官意志”更猛的“上帝之手”的干預。當然,無論如何,不管是《 創世記 》裡的記載,也不管是希羅多德公元前460年遊巴比倫城的親眼所見,甚至是羅伯特·科爾德韋( 德國考古學家 )1899年在巴比倫遺址挖掘到的,反正,巴別塔就是這麼一座屬於全人類的爛尾樓。
反思作用之外,爛尾樓尚有一種並不“巴別”卻既擰巴而又彆扭的審美功能。著名的Morphosis學派,就是以“故意顯示建築的未完成特性,強調現實世界的支離破碎,建築也和現實一樣,沒有穩定的完成狀態,而是永遠處於生長變化的過程中”為基本哲學思想和設計風格的。其共同的世界觀是:“世界永遠處於未建成狀態,永恆的美蘊藏在未完成的狀態中。”為了體現這種風格,該學派堅持“覆蓋建築表層的腳手架永遠不會被拆去”,並且經常“把滑輪重錘之類設施都留在建築場地上,好像接下去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