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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電影發明以後,具有浪漫氣質的男女主角要麼沒病,凡有病的,不管是不是肺病,一概狂咳不已。電影《 早春二月 》裡的蕭澗秋是否也咳成這樣,我記不得了( 得肺病的是上官雲珠的兒子 ),但在柔石的小說《 二月 》裡,查到蕭澗秋有一聲隱喻性的空靈咳嗽:
“清早的冷風吹著他們,有時蕭澗秋咳嗽了一聲,女孩問:‘你咳嗽麼?’
“‘是,好像傷風。’
“‘為什麼傷風呢?’
“‘你不知道,我昨夜到半夜以後還一個人在操場上走來走去。’
“‘做什麼呢?’
“女孩仰頭看他,一邊腳步不停地前進。
“‘小妹妹,你是不懂得的。’”
最後一句,許多年以後真的很適合那些向電視要文化的老師們拿來轉贈給超級女聲以及她們的粉絲。我認為,這些老師近來已經不約而同地發現,要使憂鬱症取代肺結核成為21世紀最有文化的疾病,光盯著電視要文化不行,還得對著電視大聲咳嗽——超女沒文化,超女有文化,超女“民主文化”的隱喻,說超女有“民主文化”乃嚴重誤導,才是真正的沒文化——字字血,聲聲淚,都是憂鬱症患者們發出的超級男聲。
向疾病要文化,按桑塔格的說法,具有解構作用,能使死亡變得“優雅”,“令人肅然起敬”;向電視要文化,算不得與虎謀皮,雖也優雅,更令人肅然起敬,但容易得病,尤其是憂鬱症。對待電視的正確態度是得之吾幸,不得吾命。對待疾病的正確態度是得之吾命,不得吾幸。如此而已,反對過度詮釋。
冬天的享樂
要談論四季之享樂( 或曰四季之受罪 ),本質上都離不開溫度以及溫度的變化。
與春秋相比,冬季在氣溫上的全部特色就是低,賊冷。毫無疑問,低溫不僅談不上什麼享受,簡直就是受罪的代名詞,跟人生的另一大悲苦“餓”並稱為“飢寒交迫”。又見《 雷鋒日記 》:“對待同志像春天般溫暖,對待工作像夏天般火熱,對待個人主義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對待階級敵人像冬天一樣殘酷無情。”很顯然,在春天,即使沒人把你當同志那麼愛,你也可以主動地去愛你的同志,一到冬天,你遭的罪就是階級敵人那個級別的,老了。
因此,冬季的享受是四季裡最特別,也是最變態的,即依賴在嚴冬的大氣候裡以人工製造出春天或夏天的小氣候,以人為的溫差獲得享受,也就是說,你必須像同志一樣對待自己。
人工溫度的來源很多,包括熱湯,燒酒——這些都是內服的,外用的則有棉被、老棉襖、暖氣、湯婆子以及作為洗澡水的熱湯,等等。凡此種種,林語堂在《 京華煙雲 》裡有這樣一個基本概括:“北京城的氣氛,可以說只是用感覺去體會,而不是真正用眼睛去觀看。她( 曼娘 )也感覺到北京冬季的魔力,乾爽而寒冷的空氣,璀璨晶藍的天空,屋內禦寒的舒服裝置……大雪紛紛揚揚自天空飄落之時,她還能使秋海棠在屋裡開放,因為厚厚的棉門簾,糊紙的窗子,厚厚的地毯,火勢熊熊的煤爐子,使屋裡溫暖而舒適,人感到精神愉快,做事寧願到深夜。平亞留下的黑貂皮長袍,曾太太教她改成貂皮旗袍自己穿,其實她用不著這樣禦寒的冬衣。”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憂 鬱 症(4)
樣樣都好,唯嫌不夠天然。純天然的取暖享樂,我認為只有兩種,第一是人。有的人,其音容笑貌不是就足以令我們“如沐春風”了嗎?還有的人、準確地說,那是一些胖人,如果白天不能令我們如沐春風,至少夜裡先給我們暖被窩,然後讓我們摟著睡覺,都是外用內服皆宜的天然取暖工具。
當然,這兩種人都相當地不好找,現而今胖人更是越來越少。因此,第二樣百分百天然的溫暖享受,就是曬太陽。冬天雖然寒冷,日照遠不如春夏,好在還有陽光。對於善於享受冬天的人來說,冬天的太陽,就是用來曬的,而太陽也只是一種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東西。陽臺一詞,吳語做“曬臺”,對於太陽的功能主義偏執,可見一斑。隆冬裡,醒來一開門見滿地好陽光,第一條件反射,就是要把什麼東西放到這陽光裡去曬曬。
要曬的東西,首先想起的是棉被,不過除了延長棉被的壽命,白天曬棉被主要還是為了夜裡蓋棉被的人。當棉被在冬夜裡將白天吸收的陽光以味覺方式緩緩釋放出來,蜷縮在棉被下面的人便夢見自己是一棵正在舒展著的幸福植物。一切像棉被那樣易受空氣和時間侵蝕的,都要攤在陽光底下曬它個透。所以曬棉被的時候,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