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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雀無聲。
都等著看謝長留如何應付。
我冷笑一聲,慢慢開口,務求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可辨──我說:“長留一生,還不曾如此快意過!”
一陣巨響,重華猛的站起來,大手一揮把御案上的東西全掃到了地上。那聲音重重的擊在我心上,引起一陣顫慄。抬頭看看重華,十年了,我從沒見過他那樣盛怒的表情!一直相信他愛我,一直相信他會因此包容我所有的頑桀……但,突然有點不敢確定……
“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天子明堂,豈容得你無法無天?!”他咬著牙開口,聲音低沈得讓人不由得發抖:“朕,要你馬上向國丈賠罪!”
血色一點點從臉上褪盡,下意識的攥緊拳頭,這才發現原來指尖早已冰涼得自己都心驚。朕?國丈?明堂?一陣昏眩,身體不受控制的微微晃動著,竭盡心力才勉強站住,目光漫漫掠過曾祖父、柳丞相等人,著落在那個人身上,那樣嚴厲地看著我的,可還是我的重華?那樣的柔情蜜意,那樣的私心相許,那樣的旖旎春光,原來都敵不過一句“天家尊嚴”!
假的……
都是假的……
我的風光,原來只到今日……
也罷,這些,我統統都不要了。
我灼灼地看定他,笑:“你好──!”轉身就望外走。
“你要去哪兒?!給我回來!”
我只是大步流星的走,頭也不回,有兩個侍衛想要攔住我,被我一手一個遠遠扔了出去,長戟落在地上,閃著白色寒光。除此之外,一片乾淨。
推開門,沈江看見我吃了一驚:“小侯爺?”
“我想喝酒……”
他愣了愣,點著頭:“我這就去拿。”
“不必了”,我拉住他:“我想喝你家鄉的花雕。”
沈江的家鄉是一個叫迷津的地方,不遠,騎馬兩天一夜就到了。
小小的鎮子,貼地捲過的疾風,連天都是昏黃的,無端的蕭條。迷津是一條河的名字,不大,但是湍急而洶湧,就像坐在街邊那個無名老人終日不離手的胡琴,悠悠兒的一線牽著,渺渺的蕩著……渡口有一片海棠,明豔動人,和沈江離京後莫名生動起來的年輕臉龐一樣,都原不該是屬於這裡的東西。一般出現得突兀。
但我還是看得目不轉睛。
那家小酒鋪就在街尾,走不到百米就是渡口,據說當壚的老闆娘沒嫁人那會兒也算得方圓幾十裡出了名的美人兒。去了才知道,原來那裡的花雕,比那天晚上喝過的更烈,更辣。從早到晚,我和沈江都各自抱著一罈酒,有生以來不曾喝得如此暢快淋漓。喝醉了就俯在桌上一覺睡到天亮。老闆娘也怪,只管收桌子關門,只當沒看到店裡還有兩個酒鬼。
第三天,沈江問我:“小侯爺,你……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我頓了頓,正不知道如何答他,鄰桌傳來壓低了的蒼老的笑聲。我回過頭,那人戴了一頂箬笠,隨隨便便披了件蓑衣,一壺酒,一個杯,自斟自飲。
“啊,是渡口的艄公。”沈江小聲告訴我。
我一挑眉。
那人拿筷子敲著酒杯,用走了調的沙啞嗓子唱起來。
“風前橫笛斜吹雨,醉裡簪花倒著冠。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盡清歡。黃髮白花相牽挽,付與時人冷眼看──”
唱完了,抬眼瞪著沈江:“自是傷心人別有懷抱,何預卿事?還只管問個不休!真是叫人掃興!”
又斜眼看著我:“有美當歌,有酒且醉,才是好男兒!來來來,我敬你三杯!”
說完了,自己抬頭連幹了三杯,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拍,徑自走了。
沈江的臉微微的紅了。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山林之遠,卻也不乏高人,想必也是傷過心的人,才知道傷心時最難得就是片刻安寧。
一陣馬蹄聲傳來,越來越近,整個小鎮都在那馬蹄聲中微微震動著。我收了笑──就知道他一定不放過我。
幾百騎人馬把酒鋪團團圍住。穿的都是禁軍服色。重華一身月白錦袍排眾而出,我眯起眼睛,忍不住看得入神:馬上那個男子,氣宇軒昂、英俊挺拔,如此光彩奪目!──他,曾經,是“我的”……
沈江吃了一驚,還是直覺地擋在我前面:“小侯爺,這是怎麼回事?”
重華看著我:“他已經不是小侯爺了!”
言簡意賅。
我冷笑:“這樣勞師動眾,不知道皇上用的是什麼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