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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惡的魔鬼來,一口吞吃了這個洋人魔鬼居住的村莊!”
教堂村志(1)
上主,誰能在你的帳幕里居住?
上主,誰能在你的聖山上安處?
——《聖經·舊約》(聖詠集15:1)
康菩土司說錯了,這裡不是一個魔鬼居住的村莊,我也不是一個魔鬼。我們都不是魔鬼。
教堂村過去不是一個村莊,只是瀾滄江峽谷深處的一片坡地。怪石林立、荒草漫漫,常有豺狼狗熊、孤魂野鬼出沒。有一條馬幫驛道從這兒經過,那時路邊只有幾棵古老粗壯的野核桃樹,從南面的雪山埡口遠遠地就可以看見,像峽谷底的幾把綠傘,因此來往的馬幫都叫這個地方核桃樹。
我是這裡最老的原住民,我並不只是幾棵古樹,也不是在這附近山上靠狩獵採集為生的傈僳人,更不是擅長在雪山下放牧、在河谷地帶種地的藏族人,或者某個趕馬為生的過客,或者某個在山洞裡閉關修行的喇嘛上師。哦,不,不,那個年代,做一個人太難,需要承受太多的苦難。我情願只做一個風霜雪雨、滄桑演變以及人間悲歡離合的見證者。路過這裡的馬幫都知道我,他們對我深懷敬畏,給我燒香,唸經,甚至磕頭。儘管他們誰也沒有見過我。
那麼,我是一個本地神靈嗎?或者,我是洋人傳教士所說的天主大神嗎?
不會告訴你的。這是我們的事情,你們不可隨意問。
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這個村莊的歷史,比後來你們聽人們說的,聽人們唱的,包括看別人寫的等等,更生動,更真實。
過去,馬幫到了這裡一般都要宿營,因為第二天,他們就要從前面約三里地的渡口過瀾滄江。這個渡口叫“鷹渡”,人、馬、貨物都像老鷹一樣從瀾滄江上飛過去,靠的就是橫跨在江兩岸的那根藤篾溜索。人、貨物掛在溜索上,利用溜索一高一低的落差,夾風帶雲,“哧溜——”一下就過去了。麻煩的是騾馬,得用繩索綁住它們的身子,一匹一匹地吊過去。當它們被掛在溜索上時,四蹄亂蹬,目光驚恐,伸長脖子絕望地望著湍急的江水——當你們看到這一幕,你也會覺得,即便是做一匹牲口,也不比做人好多少。光是過一次溜索,一支一百來匹騾馬的馬幫隊也得過上一天。
我總是在暗中祝福那些過溜索的人,必要時也會給予一點幫助。比如,有的傢伙,喝得醉醺醺的也要過溜索,都滑到對岸了還不知道減速,眼看著就要一頭撞在岩石上,這時我會一把將溜索上的人拽下來,扔到江邊鬆軟的沙灘上。
就像雪域高原的其他地方一樣,這是一片寧靜祥和的土地。天地間除了人的歌唱,鳥的鳴啼,牲畜和野獸的私語外,還可以聽到煨桑的青煙的祈誦,經幡飛舞的祈誦,喇嘛們發自丹田深處的祈誦……啊,這是一片充滿祈禱的土地。雪山、峽谷、森林、江河、湖泊以及它們的子民――人和百獸、牲畜,都在向主宰一切、並恩賜一切的神靈們祈誦吉祥平安。藏族人和他們的神靈在大地上和睦相處已經上千年了,沒有誰比雪山上的神靈更高大,沒有誰比佛陀的慈悲更寬廣。直到有一天,洋人從喜馬拉雅山那邊打了過來,許多本地的康巴好男兒都被徵調到後藏打洋人,但是他們都被洋人魔鬼才擁有的法器打敗了,那是洋人的大炮,黑煙升起,紅光一閃,衝鋒陷陣的康巴馬隊便被炸得人仰馬翻了。那場戰爭後倖存回到瀾滄江峽谷的康巴武士說,洋人是“騎著炮彈進來的,”當他們骯髒的戰靴玷汙了聖城拉薩潔淨的土地時,洋人就成了魔鬼的化身。。 最好的txt下載網
教堂村志(2)
瀾滄江峽谷的洋人也是“騎著炮彈進來的,”不是指他們在進來之時,而是在他們來到藏區之後。開初,他們是一些謙遜而又有禮貌的人,和喇嘛們的關係也不錯。可是當喇嘛們發現這些洋人是一些“無恥的小偷”時,喇嘛們就不高興了,因為他們不偷別的,專門“偷竊藏族人的靈魂。”而喇嘛們一向認為,藏族人的靈魂是由他們來照料的。清朝末年,瀾滄江上游地區燃起反抗洋教的烈火,許多教堂被焚燬,洋人都像驅趕魔鬼一樣被趕走了。喇嘛們在每個雪山埡口插上了眾神勝利的旗幟――五色風馬旗,“神勝利了”的呼喊聲響徹雪域大地。
但在一個雲霧籠罩一切的黑色日子裡,洋人騎著炮彈回到峽谷裡來了。人們傳說一個洋人像駕馭一隻鷹那樣,騎在奪人魂魄的炮彈上,把死亡的陰影隨處播撒。他的身後跟隨著朝廷的軍隊,他說“這裡那裡”,“這個人那個人”,軍隊的炮彈就雷霆般傾瀉下去,不論是牧歌悠揚的牧場,炊煙裊裊的村莊,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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