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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錚嘆了口氣。
“這兩天我天天吃肉菜硬餅,吃得嘴裡都快淡出個鳥來了,我實在想吃你一頓。”他嘆著氣說:“只可惜有個人絕不肯答應的。”
“誰不肯答應?”
“就是躲在大樹後面的那個人。”
“你怕他?”
“有一點。”楊錚說:“也許還不止一點。”“你為什麼要怕他?”方成不服氣:“他是你的什麼人?”
“他也不是我的什麼人,”楊錚說:“只不過是我的內人而已。”
他還特別解釋:“內人的意思就是老婆。”
方成站在那裡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也抱了抱拳,說:“謝謝你,對不起,再見。”
“你這是什麼意思7”楊錚也忍不住悶。
“謝謝你是因為你肯把這種丟人的事告訴我,對不起是因為我寧可睡不著也不要一個怕老婆的人陪我喝酒,”方成忍住笑,故意板著臉說:“再見的意思就是你請走吧!”
楊錚大笑。
這麼多天來,只有這一次他是真心笑出來的!
(二)
夜深,聽月小築的人卻未靜,因為一缸女兒紅已經差不多被他們喝了下去。
計劃已完成,一百八十萬兩銀子已經在侯府的庫房裡,楊錚已將死在藍大先生的劍下。
大家都很愉快。
只有狄青麟例外,這個世界上好像已經沒有什麼能讓他覺得愉快和刺激的事了。
在一缸酒還沒有喝完之前,他又問王振飛:秋雨初歇,樹林裡陰暗而潮溼,白天看不見太陽,晚上也看不見星辰,就算是村裡的人也不敢入林太深,因為只要一迷路就難走得出去,楊錚不怕迷路。
他從小就喜歡在樹林裡亂跑,到了八九歲時,更是每天要到這片樹林裡來逗留一兩個時辰,有時連晚上都會偷偷地溜出去。
誰也不知道他在樹林裡幹什麼,他也不讓任何人跟他一起,就連呂素文都不例外。
這是他第一次帶她來。
他帶著她在密林裡左拐右拐,走了半個多時辰,走到一條隱藏在密林最深處的泉水旁,就看到了一棟破舊而簡陋的小木屋。
呂素文雖然也是在這村子裡生長的,卻從來沒有到這地方來過。
木屋的小門上一把生了鏽的大鎖,木屋裡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個粗碗,一盞瓦燈和一個紅泥的火爐,每樣東西都積滿了灰塵,屋角蛛網密結,門前青苔厚綠,顯然已經有很久沒人來過。
以前有人住在這裡時,他的生活也一定過得十分簡樸、寂寞、艱苦。
呂素文終於忍不住問楊錚:“這裡是什麼地方?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
“因為我以前天天到這裡來。”楊錚說:“有時候甚至一天來兩次。”
“來幹什麼7”“來看一個人!”
“什麼人?”
楊錚沉默了很久,臉上又露出那種又尊敬又痛苦的表情,又過了很久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是來看我父親的。”楊錚輕捶著窗前的苔痕:“他老人家臨終前的那一年,每天都會站在這個視窗,等我來看他。”
呂素文吃了一驚。
楊錚還在襁褓中就逃入大林村,他的母親一直孀居守寡,替人洗衣服做針線來養她的兒子,呂素文從來不知道楊錚也有父親。她想問楊錚,他的父親為什麼要一個人獨後在這密林裡不見外人。
但是她沒有問。
經過多年風塵歲月,她已經學會為別人著想,替別人保守秘密,絕不去刺探別人的隱私,絕不問別人不願回答的問題。
楊錚自己卻說了出來。
“我的父親脾氣偏激,仇家遍佈天下,所以我出生之後,他老人家就要我母親帶我躲到大林村。”楊錚悽然道:“我八歲的時候,他老人家自己又受了很重的內傷,也避到這裡來療傷,直到那時候,我才看見他。”
“他老人家的傷有沒有治好?”
楊錚黯然搖頭:“可是他避到這裡來之後,他的仇人們找遍天下也沒有找到他,所以我帶你到這裡來,因為我走了以後,也絕對沒有人能找得到你。”
呂素文的嘴唇忽然變得冰冷而顫抖,但卻還是勉強壓制著自己。
她是個非常懂事的女人,她知道楊錚這麼說一定有理由的,否則他怎麼會說他要走?
他本來寧死也不願離開她的。
天暗了,燈裡的油已燃盡,呂素文在黑暗中默默地擦試屋裡的積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