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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宗懷元說,“考上就好。”
宗懷元沒想到父親會如此平靜地看待他的喜訊,竟與父親平時的期望判若兩人,未免有點洩氣,也有一點迷惑,把腦袋一低,就從書房走了出來。
參加路礦學堂預科班的英語考試之前,為了方便,宗懷元一直住在裕民糧行的後院。他廢寢忘食的學習精神讓前來給他送飯的四嬸經常感動不已的同時,貪玩厭學的宗懷禮由於有了他這個榜樣,卻屢遭不幸,經常被母親的笤帚疙瘩攆得滿街亂跑。正像父親把範鄂生三個小老婆嘴裡的吳音越韻叫做鳥語一樣,宗懷禮堅持認為宗懷元嘴裡的英語也是鳥語,只不過是洋人發明的洋鳥語罷了。自把宗懷元的英文課本認認真真地翻看了幾遍,一想起那彎彎曲曲狀似春蚓秋蛇的英文字母,他便會莫明其妙地生出尿意,總想找個鋪著沙土的地方,掏出襠裡的玩意兒在沙土上面繞來繞去,繞出幾個春蚓秋蛇般的英文字母來。他由此開始想入非非的時候,首先想起的是漢字的造字方法,然後才開始琢磨英文何以像春蚓秋蛇的奧秘。當他認為英文是一種毫無想象力的文字,其實並沒有奧秘可言時,就不再把英文當成了不起的發明了。
“英文嘛,”他對宗懷元說,“英文就是二十六個英國小孩兒一溜排開後,你尿一個,我尿一個,他也尿一個,在沙土上尿出來的玩意兒。”
然而,自從宗懷元仗恃著這種在他看來毫無想象力的文字考入了路礦學堂預科班,特別是利用逃學的機會溜進路礦學堂大飽了一回耳福之後,他卻像是中了魔,逃學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溜進路礦學堂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似乎英文的造字方法儘管毫無想象力,其春蚓秋蛇般的奇形怪狀卻像一個耐人尋味的謎團,激發了他無限的想象力和強烈的求知慾望。他趴在正在上著課的教室的窗臺上,雖沒有置身其中,卻被布朗教授忽高忽低的洋鳥語引逗得恨不能馬上振翅而飛,像小鳥一樣飛來飛去,把這個世界的一切奧秘都收入眼底。
但這種情形沒有持續多久,他就變得無精打采起來,百無聊賴地晃盪著肩膀,老老實實地回到了明裕小學堂的課堂上。這是因為路礦學堂所有的學生這時都已經放假回家,空蕩蕩的校園猶如蒙受水患的沃克爾廠,顯得寂寥而淒涼。
那是一場突如其來、洶湧異常的井下水患,短短三天便將沃克爾廠的四號井全部淹沒,所殃及的其他煤井經過奮力搶救,才得以保全。蒙受巨大損失的福記公司以其經濟狀況陷入困境為理由,隨後就中斷了路礦學堂的經費,路礦學堂不得不作出給學生放假讓學生回家等候復學通知的決定。對這個看上去順理成章的決定,宗懷元這才明白父親何以會那麼平靜地看待他的喜訊,父親可真是一個料事如神的人。但他這時卻不瞭解事情的真相,以為福記公司真的因為損失慘重而捉襟見肘,確已到了無力支付路礦學堂經費的地步。回到家裡,聽父親說起“黃界”和“紅界”的來龍去脈,他這才知道福記公司並非無力支付路礦學堂經費,所謂的入不敷出其實只是一個藉口,隱藏在這個藉口背後的東西是艾德文念念不忘的“紅界”。
當年,身材高大的艾德文繪製福記公司夢寐以求的礦圖時,活像畫了一幅自畫像,氣吞山河的礦圖直讓韓紫翁眼花繚亂,半天找不著礦圖的邊際。艾德文用吉祥喜慶的紅顏色標註這個礦圖時,並沒有取悅於主人的意思,可是韓紫翁給福記公司指定了一千畝的礦區並以黃顏色標註時卻分明是告訴*:一千畝的礦區對遠涉重洋的福記公司來說,或許不夠寬敞,但在黃面板的中國窯主的拱衛下,福記公司只要不挑肥揀瘦,肯定能在那裡大有作為而不虛此行。
艾德文一直都很欣賞韓紫翁一絲不苟的工作作風,但那時卻恨不能把韓紫翁扔到煤井深處,讓全世界的人都找不著他。《捷報》報道這件事情時曾毫不客氣嘲笑道,福記公司取得“黃界”的開礦憑單後,面對佔地僅一千畝的礦區,艾德文已經在後悔他不曾取得的比這一千畝要大得多的礦區了。對這篇報道,艾德文一直耿耿於懷。從那時起,特別自路礦學堂創辦以來,他屢屢揚言囊中羞澀,活像一個存心偷稅抗稅的商人。四號井被地下水淹沒之後極有可能報廢的事實曾叫他痛心不已,一度產生過向董事會引咎辭職的念頭。但此後不久,他就處之泰然起來。因為麥克倫在他面前引用的一句中國成語讓他看到了新的希望:塞翁失馬,安知非福?於是,他隨即便下令中斷了路礦學堂的經費。這個決定先是引起了雍陽地方的抗議,繼而又引起了省裡的震驚。
第二十章(3)
省裡的特派員到達雍陽後,質問福記公司為什麼不履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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