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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其實很天真,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無論省政府或外交部,他們對他的控狀是否已經過目,他無從得知,不過有一點卻十分清楚,那就是福記公司在“紅界”的鑽探工程不但一刻沒有停止過,而且緊鑼密鼓,越鑽越深。他的天真開始演變為一種狂躁時,家裡的人起初還都敢勸勸他,見他越來越不可理喻,越來越難以接近,就小心翼翼起來,侍候著他活像侍候著一個精神錯亂的病人。
現在,不知是愛還是恨,他又一次反覆唸叨宗雪竹的名字時,院子裡響起了他十分熟悉的說話聲。
“薛叔,您老近來可好?”
宗雪竹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先是一愣,半天沒有說話。在宗雪竹的攙扶下坐下來之後,他突然像一個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死死抓住宗雪竹的手臂,尚未說話便哽哽咽咽,老淚縱橫。
“賢侄,薛叔我想不通啊!袁項城說恪守前約就恪守前約,這莫不是父債子還吧?滿清怕了洋人,難道他袁項城也怕了洋人不成?照此下去,洋人不照樣……”
宗雪竹靜靜地聽著他終於渲洩出口的憂憤和困惑,直到他像得到撫慰的孩子,漸漸平靜下來。
“薛叔,對滿清留下的舊約,不管民國政府是恪守或是廢除,外患都未必能夠根除。我族只有發奮圖強,才能永絕外患。”
宗雪竹一邊說著,一邊從袖筒裡掏出來一份舊報紙。
“薛叔,這是宣統元年的一份《民呼日報》,我一直留著它,是因為上邊的一篇文章實際上是在告訴我族非以實力圖存圖強不可。” 。 想看書來
第二十章(2)
薛三孝讀報時的神情格外專注。這是一篇關於煤炭販賣權的文章。文章說,“將河南內地煤炭販賣權送與外國人,實際上等於出賣了全省煤礦的開採權。因為一旦內地販賣權喪失,外國資本雄厚,機械便利,手段狡滑,他們與我國商人競爭,簡直如湯沃雪,如石擊卵,必勝無疑。迨競爭結果,內商倒閉,販賣權盡被奪走,開採權勢難獨存 。將來全省礦產,唯聽外國人為所欲為。”文章最後指出,“若至此時,我們的生命權就掌於外國人之手了!”
他讀完文章,從文章裡沒有看見“實力”二字 ,字裡行間似乎也沒有宗雪竹所謂的圖存圖強的道理,就摘掉老花鏡,拿眼睛詢問宗雪竹。
“權宜之計可保一時之利益,卻不可能圖謀一世之強大。福記公司初到雍陽,無論對其礦權或販賣權,口誅筆伐不絕於耳。然而時至今日,除了販賣權受制,福記公司毫髮未損,依然礦權在握。此其一。其二,福記公司的販賣權受制,固然給省內煤礦的生計提供了保障,讓強者退避三舍,但以福記公司的實力而言,在三舍之外博取厚利仍不足為慮。如此拒強納弱,強者亦強,弱者亦弱,難為我族圖強之計。時間的確是個寶貝,所以我族才必須假以時間固本培元,壯大實力。與其爭以空文,不如爭以實力。以卵擊石必敗無疑,然而以石擊石或以鐵擊石,那又會如何呢?洋人之長恰是我族之短,洋人之短卻非我族之長。洋人尚且不與我族爭以空文,我族又何必要費盡心思與其爭以空文呢?晚輩為國忠謀,唯有一計可施,我族非以實力圖存圖強不可!”
聽完這番話,他並沒有吃驚的表現,只是把宗雪竹看了一會兒,彷彿要把宗雪竹重新認識一遍。
“不管怎樣,”他說,“當初你不該勸喻鄉民。要知道,這條鐵蜈蚣荼毒我們的宗法祖制,這日子可越過越不順心了呀!”
就這樣,宗雪竹使薛三孝暫時得到了安寧。離開西雍陽村,宗雪竹從沃克爾廠門前路過時,發現沃克爾廠亂成了一團,所有的水泵都在拼命地抽水,便知道一場災難正在煤井深處發生著。回到家,由於還不到吃晚飯的時間,他便來到了書房。剛剛坐下,院子裡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他明明知道那是宗懷元的聲音,卻怎麼也聽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I h*e got it!I h*e got it!”
宗懷元旋風般跑進了院子裡,興高采烈的樣子活像一個正過著春節的小孩子。先是祖母,接著是母親和二孃,然後是妹妹宗懷玉,他從她們面前一掠而過時,她們都不約而同地朝他抬起了眼睛,吃驚地盯著他的背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他的嘴裡喊著什麼。最後,他的腳步停在了書房。
“我考上啦,爸。我考上路礦學堂預科班啦!”
由於想起了沃克爾廠井下突如其來的災難,宗雪竹卻沒能像兒子這麼興高采烈。
“考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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