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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聽錯了,後來一下坐起,定定地看著這位素來敬重的導師。
老師的一臉黑胡茬,不知為什麼在一霎時變紫了——紫色的胡茬!這是廖麥清楚記得的!他當時困惑並且有些害怕了。老師卻“嗯”了一聲,摸一把自己的鬍子,鑿定的目光再次盯住學生,牙齒磕打下巴抖動,說:“你,你必須……來吧!”廖麥這才注意到他異常發達的三角肌、粗重的髖骨、公牛一樣龐大的臀部。
廖麥很久以後都記得那一刻的感覺,記得自己的指骨節因為羞愧和憤怒突然變得又癢又脹,但他那會兒還是忍了。他只低低叫了一聲:“老師”,跳下床來。
他一下床就以最快的速度拿到衣服,邊穿邊抓起揹包,待老師吵吵嚷嚷追下來時,他已經下樓、出門,幾步就跨上了大街……
整整一夜都在行走。天亮了,仍然不能停息地走、走。
那個夏天,廖麥身上本來有足夠的錢乘車,可是他偏偏要步行……他究竟是想懲罰自己還是怎麼,連自己也說不清楚。那個夏天他整整用了十多天的時間,風餐露宿,硬是�開長腿,一步一步走回了學校。於是,這個夏天他再也不會忘記了。
匆匆四年逝去,以後仍要不時浮上心頭的,就是這三張面孔。
廖麥於第六年的九月終於潛回了棘窩鎮,結果這成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季節、一個時刻。就因為擁有了這樣的時刻,他將徹底改變自己的餘生。
悄然回到鎮上。鎮子西邊,在一片濃旺無比的紫穗槐灌木中,廖麥先安下身來。他將柔軟的茅草墊成一張小床,頭頂有密密的槐棵梢頭攏起來,宛若一個拱形屋頂,一仰臉幾乎看不見星空。他第一眼就認定這兒是最好的企盼之地,覓寶之地,成功和再生之地。廖麥從未如此地堅信和執拗,也不再懷疑自己。這裡離東邊的鎮子只有一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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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試圖進入鎮子時,都讓廖麥大喜過望:石頭街上再也沒有了巡邏的人,火銃碰撞聲也不再響起。這使他多少明白時代已經變化了,一切正悄無聲息地改變著……第一夜他靜候窺測,仍不敢貿然行動;到了第二夜凌晨——一天裡最安靜的時刻,他終於躍入了那個小院。
滾燙燙的青石小屋啊,這一次裡面真的有一個久久企盼的人。夜色裡什麼都看不清,可是那種無所不在的氣息很快讓廖麥明白了一切,嗆得他差點撲倒在地。他被瀰漫在渾茫夜色中的美蒂的體息裹捲起來,一時竟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他大難臨頭似的喊出一聲,又緊緊捂住嘴巴……他蹲在了炕邊,這樣正好與美蒂枕上的頭髮相挨。他把臉頰貼上去。
趁著黎明前的黑暗,他和美蒂不再耽擱,手扯手踏過小巷;等一陣狗吠平息之後,廖麥將她一把抱起。她像只小鳥一樣喘息,緊偎懷中,任他扛著,大步穿過鎮西的卵石路,最後一頭扎入了濃稠的紫穗槐棵之中。
南風將槐棵緩緩搖動時,東方開始發白了。
聽刺蝟唱歌
如果要說的話太多,那就什麼也不要說吧;如果你不是一個傻子,那就什麼也不要說吧。手,眼睛,面板,胳膊和腳,甚至是頭髮,這會兒都在齊聲傾訴。滿頭粗韌的毛髮把脖子纏住,讓人的喉頭熱辣辣的,幾乎未發一言就嘶啞了。紫穗槐的枝枝杈杈都生出一股灼熱的風,攜著刺鼻的野性氣味,把兩人的毛髮點燃,衣服點燃,把一切全都點燃了。廖麥最後的時刻仰頭一瞥,看見陽光篩過樹隙,在她野蜜色的面板上不停地跳躍,哧一下分射出無數的金色箭鏃。她的一對大眼睛就像勿忘我花,一對翹翹的Ru房剛才還羞澀難掩,這會兒卻一齊迎向了他。成熟的蒲米一樣的香氣、蒲根酒的香氣、一種水生植物在南風裡播散孢子才有的急切和沉默,更有水流深處的嘆息,這一切都在嘴邊、耳旁,在鼻孔那兒擠成一團。他伸手挽了一下,發現她的脊骨還像兒童一樣,柔韌靈巧;她的雙腿豐腴得令人慌促;她兩手緊緊護住小腹,下頜擱在他的頭頂——頜上是細小難辨的金絲茸茸;而小腹卻被更為顯著的絲線纏裹起來,金燦燦的,在野蜜色的肌膚上閃爍不已。“這真是一個刺蝟孩子”,一句驚歎壓在頜下,廖麥隨即將其緊擁懷中。
他們的新房註定要建在這片曠野之上,並註定了一場無邊無際的跋涉將要戛然而止。一雙雙看不見的眼睛從樹隙間閃出,目光裡有無數的恐懼、驚喜和叮囑;所有的海邊生靈都在黎明前得到了訊息,它們奔走相告,攜帶著微不足道的喜錢在沙原上急急追趕。“兒行千里母擔憂啊,孩兒再大也牽在孃的心上。美蒂是這片莽林的女兒,莽林雖然沒了,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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