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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鱗皮瓦碎生命的鎮定,使他動了惻隱之心。他悄悄收緊網口,下了水去,像新婚之夜把自己的老婆抱進臥艙那樣,把鰣魚抱出了水面。出了水的鰣魚,不論什麼秤稱它,都不偏不倚十六斤。這絕對意義上的十六,大大超出了數學範疇裡的標量意義,至今依然匪夷所思。十六不是個大數目,但對於鰣魚,就如同你人長到了二百歲。“十六兩的刀子十六斤的鰣魚”,正是這個道理。老闆仙對蒼天行了九九大禮,把鰣魚放回了江中。漁船披紅掛綠熱鬧了整整三天。“天下有比鰣鱗更金貴的?”老闆仙在講完故事後一臉肅穆,“這會,該叫鰣鱗會!”老闆仙的話是圭臬,一字千金,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說大便可以煉出黃金就得有黃金,煉不出只能是大便出了問題。
鰣鱗會成立的那會兒雷公嘴還是個虎愣虎愣的愣頭青。除了一身的好氣力好水性外,拋頭露面的只有每年三月初八的“祭江節”。祭江節是揚子島最隆重最大典最神秘火紅翠綠的節日。石屋前的廣場上雲集了所有的島上人,巨大巍峨的竹皮天篷中央端放著鎦金神龕,大慈大悲普度生靈的觀音菩薩腳著蓮花鞋,左手持掌,右手柔執楊柳,兩行籀文七拐八彎幽靈古怪: 楊柳枝頭淨瓶水,苦海永做渡人舟。四炷大香八炷高燭把匍匐在臺下黑壓壓的人群弄得神情恍惚。前排的大盤子裡,牛頭、羊頭、豬頭雙目緊鎖,苦苦地思索一件有頭無尾的可怕故事。兩碟蒸魚不屈不撓,雙目圓瞪,大有精衛銜木和猛志常在的刑天氣概。雷公嘴和另一位童身男子跽身對跪,對面的童身男子正把紙錢一張一張丟進紙錢盆。紙錢在逢雙的日子用雄黃酒浸過,曬乾,五張一組,分別印有蟾蜍、壁虎、蟒蛇、蜈蚣、蜘蛛……紙錢被火舌頭一舔,片刻間化為灰燼。灰黑、猩紅在半空中張牙舞爪鬼舞神馳。濃烈的燻煙壓得你的鼻孔伸出一隻手來,痙攣著在半空亂舞亂抓。
孤島 四(2)
“鍾釁——”大鼓司師這麼高吼一聲,雷公嘴就###著水鏽油亮的背脊,繫緊紅絹褡膊子——他平時愛用純黑色的。雷公嘴拔出大刀,提起拴在一邊的白羊,輕輕一個滑刃,羊頭立即在離羊身四五尺的大海碗邊做誇張艱難的呼吸。雷公嘴隨後平身,在豎立的牌位後灑上羊血。“九磕頭——”黑壓壓的人頭立即被一種神聖的力量按倒在地,雷公嘴站在臺上七零八落地上下顛動。牌位的正面標準的宋體硃紅大字:福德皇水正神每年一度的祭江節使雷公嘴在揚子島小有名氣,但離大紅大紫還差得很遠。雷公嘴從來也沒有做過在這個島上大紅大紫的美夢。但天地風雲不測,雷公嘴自己也沒有料到,自己的屁股壓住了鰣鱗會這塊碼頭,而且碼頭成了英名蓋世的“公嘴港”。
光緒二十四年,歷史學家會正確地指出——一###八年,也就是“戊戌六君子”由刑部綁赴京都宣武門外的這一年(作者這樣寫全是為了賣弄一下歷史知識,絕無暗示朝政弄權之事,諸君如硬要從以後的文字裡作某種聯絡,那是你自己的事,與本作者無涉),雷公嘴步入而立。步入而立的雷公嘴一身的好皮一身的好膘。天暖的日子他喜歡###馬褂背心,將胸部兩塊週週方方的黑肉疙瘩裸露出來,兩隻###又溜圓又平整,在銅錢大小絳紫的奶盤上鐵犟突凸。厚布褲腰在肚帶眼處扎得很妥當,用上好的黑色絹褡膊繫緊,掛下###寸的結頭,走路時襠部甩出一路的英雄氣概。少愛頭髮老愛須,雷公嘴不愛,雷公嘴少不得周腰一圈的黑褡膊,就喜歡這麼個神氣,這麼個味兒。
光緒二十四年三月十八,也就是祭江節過後的第十天,北岸北熊湖涉過來一幫強人,大清早將老闆仙在公嘴港五花大綁,於水邊的一隻破船旁站住,幾十個大漢排成兩行持械而立。
“兄弟們聽著,”強人頭用七寸子匕首的俗稱。頂住老闆仙的咽喉,“讓出島東的三里場,立下字據,放人;要是咽不下這口烏魚湯,吃魚肚時留神,當心吐出這老東西的骨頭。”
雷公嘴叉開人群,上衣掛在肩頭,在強人頭的對面分腿而立。
“兄弟明白人。一開口就是三里場。那裡是我等命根,不給。他事聽便。”
“想吃大刀面?”強人頭瞄了瞄雷公嘴硬硬的###。
“聽便。”
“是好漢割下你的黑銅板,了事。”強人頭用指尖搗了搗自己的胸脯,“兄弟我一江不說兩水話。”
雷公嘴深提了口氣,肚皮上凹出一塊黑亮的田字。把黑褡膊收緊,飄頭塞進去。攤出一隻手,“——刀。”
雷公嘴用指尖捏住自己的###,悶下頭去,接過匕首比劃了一下,硬硬的紫黑###立即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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